沈存不置可否,微微一笑:“你接着讲。”
范家到了这一代,只剩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名为范云升。范云升的妻子和儿子于三年前意外丧生。自此之后,范云升大受打击,思念成疾,整日浑浑噩噩,茶饭不思。村民路过时,经常听到范云升在家中大哭大嚎。终于,在半年前的某个夜晚,将自己吊死在范家宅巍峨的门前。此后隔三差五,范家宅就有莫名的哭声传出。
顾厌眨眨眼睛,指向近在咫尺的大门:“吊死在……这儿?”
二祥子点头,伸手比划着:“两眼翻白,舌头吐得老长!”
“我胆子小,听不得这些。”顾厌道。
二祥子笑了:“不怕,闹鬼而已。只要你们别进去,问题就不大。”
顾厌特认真地点头,应了声好。
二祥子哈哈大笑:“走走,咱们接着逛,午饭就在哥家吃!”说罢转身,当先引路。
顾厌与沈存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
第7章 九节青龙村(三)
是夜,乌云遮月,星光隐匿,九节青龙村西侧的杨树林静默如坟。
参天的树干高耸入云,沈存懒散地抱着手臂,斜倚在顶端树枝上,细碎的发丝随风飞扬。他夜视能力极佳,俯视视角下更是将整座村庄一览无余。明黄的万家灯火点缀了寒凉夜色,四四方方的房屋宛若一层精巧糖纸,剥开后,便流沁出柔软甜美的蜜糖。
最后一盏灯光隐没了,古朴的村庄陷入沉睡。
“走吧。”沈存揪起顾厌的后衣领。
“慢着啊大哥。”顾厌啧了一声,“换个方式成不成,我加入得匆忙,只带了一件衣服。再扯可就要裸奔了。”
沈存收回手,不好意思地道:“你想怎么下去?”
顾厌站在粗/壮的枝干上,随口道:“都行。”
“好。”沈存俯身,把顾厌抗在肩上,六十多公斤的大男生在他手里像羽毛一样轻。
沈存一步踏空,形若鬼魅,无声无息地扛着顾厌从几十米高的树顶一跃而下。
顾厌面色如土地站起来:“谢了。”
沈存看了他一眼,笑道:“等匹配脉灵后,你就可以自己应付这些情况了。”
顾厌转了转脖子:“还不知道存哥的脉灵是什么?”
沈存没回应。
顾厌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没有。”沈存顿了一顿,“我没有脉灵。”
顾厌一愣:“怎么会……”
所有的温度与表情在沈存脸上都消失了,他沉默着向前走去。
顾厌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有不解,有震惊,而且沈存刚刚的样子,就好像有人拿针在他眼球上刺了一下。
顾厌跟在他身边,摸了摸鼻子:“演员这活儿不是人干的,老子白天脸都笑僵了。”
沈存笑了笑,笑意却有些淡:“你做的很好。”
“二祥子撒谎的痕迹太重,明摆着范家宅是有问题的。”
“嗯。”
顾厌又道:“A级脉灵是怎样的实力啊,我还没有见识过。赤眼猪妖已经要吓死人,化成人形也丑成一批,血盆大口的……”他回想起被猪妖舔过的一幕,摸了摸脖颈,心有余悸。
沈存淡淡道:“我即便对付不了,也会先护你逃走。”
“别啊。”顾厌随口道,“没有战斗力本身就够愧疚了,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陪你到最后一刻了吧。”
“……”沈存放缓步伐,于昏暗的月光中直视顾厌的眼瞳。
清亮而真挚。
顾厌不明所以,偏头望来,沈存近在咫尺的帅脸让他有些不自在:“……啧,看个屁。”
“嗯,看个屁。”沈存说得特认真特正经。
“你大爷。”顾厌没留神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不爽地骂一句。
沈存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噗哈哈地笑出声。
“什么毛病。”顾厌拿胳膊肘撞他一下,“存哥,你是有后援会的人,笑点能不能别这么低?”
沈存笑到停不下来。他平日里可矜持可淡定了,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间心情愉悦得像绑了一把五彩气球,轻飘飘地一个劲儿往天上升。
“差不多行了。”顾厌被他逗得勾起唇角,斜眼儿瞟他,“今晚说不准还要打怪兽呢。”
沈存一本正经地抹了把脸,恢复往常模样:“走。”
沈存的脚步既轻且快,顾厌有意地观察学习他的技巧方式,渐渐可以跟上。村间小路狭窄,树影婆娑,两人凭借白天的记忆,向着范家宅寻觅过去。
转过一个拐角,沈存与顾厌倏然停下。
一片铅云游过月亮,黄亮的光芒投射而下,地面之上,一切清晰可见。
一位女子正从家门口姗姗走出,虽只看到一袭侧面,却足以确定她的柔美清丽。暗粉色的古典旗袍将身形勾勒得婀娜多姿,年纪不大,小腹已微微隆起。她抬起手臂,抚了抚精美的发髻,眼风瞥到了顾厌二人。
“谁在那边?!”女子充满疑惑与警惕。
顾厌柔和一笑:“姐姐别怕,我们是来写生的大学生,白天有重要东西落在祥子哥家里,这不刚拿回来,现在要回去了呢。”
女子松了一口气:“天色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沈存道:“这么晚大姐还要出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女子声音带笑:“没什么事儿。我看天气快要下雨了,赶紧出来把挂在树上的腊肠收回屋里。你们快回吧,不然半路下雨就坏了。”
顾厌与沈存别过女子,离开一段距离后,顾厌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女子已收好腊肠,推门进了院子。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沈存喃喃道。
“发现了什么?”顾厌道。
沈存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先探一探范家宅。”
冰轮再次隐没,天地间一片昏黑。夜风送来淡淡湿气,有雨即将落下了。
一路上再没有遇到村民,二人顺利从后墙地潜入范家宅。
落地瞬间,沈存明显地抽了口凉气。
“怎么?”顾厌小声问道。他近视加散光,月色昏暗下,只能看到移动的影子。和瞎子没什么两样。
沈存指点道:“引一股灵力,集中到眼睛上,能大大增加你的夜视力。”
顾厌依言照做,片刻后,眼睛一热,视线随之清晰起来。这孩子兴奋地抬头:“卧槽?好像有些变化,是这样吗?”
沈存低头,看到顾厌一只眼睛发着湛湛金光,一只眼与寻常无异:“唔……差不多吧。”沈存略一思索,迟疑道:“你有特别的感觉吗。”比如成功了一半之类……?
顾厌信心十足,道:“感觉和葫芦娃有些像,仿佛可以一目千里。”
“……”沈存默默叹息:“那,用你可以一目千里的眼睛,仔细观察这宅院里的砖。”
院中平铺了长方形的大片地砖,呈现明显的金属色泽,表面零散分布着棕红或橙色的锈斑,不过仍然可以看出原本的颜色与样貌。
顾厌愣了愣,难以置信道:“操……这是,黄金?”
“嗯。”
“……牛逼啊。”把黄金当成地砖铺,简直是炸裂苍穹的豪气。
沈存突然做出噤声的手势,聆听片刻,忽而一笑:“今晚有人等我们呢。”
顾厌无奈道:“二祥子?”
“嗯。”沈存道,“解决了他们,才好办正事。”
……
狗剩张大嘴,打了今晚第十六个哈欠:“祥子哥,那俩大学生真的会来吗?”
二祥子将烟头摁灭:“都给我精神点!不来的话算他俩走运,要是不知好歹真的进来……哼,哥几个让他有来无回。”他抬腿踢了铁柱一脚:“别睡了,再强调一遍作战计划……”
狗剩接嘴道:“装鬼吓唬他们。要是没吓跑就打趴下绑起来!”
二祥子点头:“对,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嘘——小点声。”二祥子一巴掌拍向臭屎头顶,“这么大声暴露了怎么办?!”
臭屎委屈地抱头缩到一边。
狗剩道:“放心吧,咱们都在门口盯着,外面没动静。”
二祥子道:“小心为上。”
铁柱道:“祥子哥,村长平时也不让咱们进来。不如,今晚趁机撬几块黄金抱走吧。”
二祥子双眼射出凶光:“村长不让动你不明白吗?!不单是黄金地砖,这屋子一棵草都不能变了位置,不然会影响整个村子的风水!再有这种心思,老子就把你绑起来扔进去!”
铁柱脖子一缩,讷讷地低下头。
二祥子冷冷一哼:“告诉你们几个兔崽子……”话音未落,他双眼一翻,直直倒了下去。
“祥子哥你咋了?”狗剩惊叫着,突然感到后颈一痛,一下子没了知觉。
四五个小青年落枣子一般咚咚倒地。
顾厌早已施过隐形咒,沈存几个利落的手刀把众人放倒。
顾厌皱眉思索:“存哥,二祥子方才透露了一点信息。三位失踪的姑娘会不会和所谓的风水有关。”
沈存没有回应,视线定定地落在地面上,他走过去,指尖轻触一溜湿痕,放在鼻前轻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