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做到,自己不能。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其实阎王——”他想,或许江亦行知道真正的交易之后就会回心转意呢?
他正要说,却被江亦行打断了:“我知道。交易结束后,我可能再也没有办法轮回,我们就没有下辈子了。”
“你都知道?你知道了还要继续坚持?”
“我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都会做相同的决定。”
江亦行看起来轻松极了,除了眼里的情绪还是那样悲伤之外,他简直就像平静的湖面永远不会掀起波澜。
沈予摇摇头:“你不能这样——你听我说,时间到了就让我回到地府,如果,如果你怕下辈子找不到我,我可以一直等你,我等你好好走完这辈子,虽然日子是无聊了一点,但是......”
这样的承诺实在是太苍白了,他自己都不知道那虚无缥缈的下辈子他是不是他就能在茫茫人海中顺利找到江亦行,而他们又是否能真的改变既定的命运。
他痛苦地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咬着牙不再说下去。
江亦行的手指一颗一颗抚摸过他手腕上的珠串,说:“可我不想要下辈子,沈予,我说了不止一次了,我不要下辈子,什么来生,什么生生世世的羁绊都不重要。”
他复而抬头看沈予,伸手把他的手拉下来,让他与自己对视,平静地问他:“既然都要忘记的,就让我跟你一起走不好吗?我有没有下辈子都不重要,反正你会忘了一切的,不是吗?”
沈予也问他:“你就不想...你就不希望我们下辈子能好好在一起?能——”
“不了。”江亦行抬手在他眼角擦了擦,又轻抚他的脸颊,说:“我不知道下辈子我会变成什么样,单是想想你要像我一样花十年去爱一个爱不到结果的人,我舍不得的,到这里结束吧。”
“什么叫爱一个爱不到结果的人?我爱你啊江亦行!我、我真的,真的爱你,你信我,虽然我没有像你这样,但是——”沈予抓着江亦行的手背,情绪激动地解释着。
江亦行看他这样只觉得心痛。几天前那种熟悉的痛感也跟着卷土重来,他做了个深呼吸,缓缓道:“可是我等你爱我等了十年,等到你死了,等到我都要死了才等来你一句爱我。
沈予,这一世是我们最好的结局了,我知道你爱我,你也知道我爱你,只要我消失了,我们之间所有的缘分就会消失,下辈子就能忘记我,重新开始真正的、属于你自己的人生,你明白吗?”
沈予猛地挥开他的手,胸口不停的起伏,大口呼吸着。
他上前一把抓住江亦行的衣领,说:“我不明白!凭什么你一个人做完所有的决定?!爱是你的决定,让我不要爱也是你的决定,如果你一定要剥夺我爱你的权利,那你一开始就不应该让我爱上你,你就该拒绝我,你就应该把我当成孤魂野鬼,任我生任我死,都不关你的事!”
江亦行听着沈予的气话,紧皱着眉头内脏痛得似乎是搅在一起,他低着头不愿让沈予发现自己的异常,拳头抵在大理石的桌面上,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江亦行,你现在才来跟我说去过没有你的人生,是不是太晚了?”
沈予想说好多话,他不能怪江亦行自私,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了命运薄上记载了两个人生生世世都是孽缘都不得善终,无论两个人再怎么努力都是生离死别。
第一世是,到这一世还是,每一世他们都花一辈子的时间互相折磨,只有这一世,命运薄有了松动的迹象,他想彻底改变,而江亦行想彻底终结。
气头上他说完这几句话,似乎又冷静了一些,最终想问江亦行的就剩下了一个问题。
“你到底信命还是信我?”
“你说停止就停止,想过我的感受吗。”沈予转了个身,背对着江亦行抬头看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是不是他真的爱得太迟,所以谁都在惩罚他?
他真的太难过了。
沈予一言不发的站在星空下,全身都被巨大的痛苦包裹着。
可他闭上眼睛的刹那脑海里孟婆的提议就破开他密不透风的绝望挤进来,像是递进来一缕阳光,让他又看到了希望,他几乎立刻做了决定。
于是他转过身重新和江亦行面对面,正想与他提,马上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又痛了吗?”
看到江亦行紧咬下唇的模样,沈予一瞬间抛开了多余的想法,跨了两步上前扶着他的肩让人坐下来,慌忙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
江亦行这会儿好多了,最痛的时候是刚才,看着沈予说这么多气话,他想安抚沈予却痛得毫无精神,所有的意识都用来提醒自己不能倒在这里,只能看着他无助难过,实在太不应该。
他咳嗽两声,摆摆手打断他:“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
他侧过身子抱住沈予的腰,讨好似地在他胸口蹭了蹭,温声道:“回去吧,出来挺久了。”
“嗯。”沈予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扶着他站起来,牵着轩轩往回走。
沈予手腕上的珠串咯在江亦行的肋骨上,江亦行偏过头看了一眼,把他的手拉在手里,轻声说了句:“傻瓜。”
回到家,江亦行再也没有等沈予睡着了他再睡的力气,看他洗漱完躺在自己身侧就撑不住睡着了。而沈予看他睡了,终于才得了空闲,继续思考刚刚没想周全的办法。
他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轻轻转动那十几颗珠子,反复想这东西会是江亦行从哪里“求”来的。
肯定不是阎王给他的,阎王哪会有这种反地府的东西。可如果不是阎王,还有哪路神仙能给他这种东西呢?哪路神仙...
沈予赶紧把和褚安联系的纸拿出来,黑暗中看了看自己结痂的指头,一狠心又咬破了,十指连心,那一瞬间真的痛得他两眼一黑,他这一口像是把自己的心脏咬下来一口。
他问褚安,手腕上的珠串怎么样才能失效,只有它失效了,他才能顺利回去地府,找孟婆拿孟婆汤。
拿的还是孟婆说的,针对凡人研制的升级版孟婆汤,专门帮死人解决未了的前缘。
等了一会儿,褚安在纸上写了擦擦了写的,沈予忍不住又给他写了一句:你哪个字不会写!我教你!
褚安先回过来一串省略号,然后在纸上落下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强拆。
沈予想,他可能刚刚是在思考怎么向他解释这两个字,毕竟自己是没看懂。
怎么还能强拆呢?又不是违章建筑。
他问褚安能不能说清楚点,结果又等了二十几分钟,等得他差点抱着江亦行的手臂睡着,褚安只给他回了四个字:等我一下。
等他一下?
沈予赶紧给他回过去,问他等一下是等多久,他困得不行,因为怕指尖的血凝住,手一直放在嘴里温着,又痛又痒的。
褚安没有让他失望,他一直从十点等到快十二点,期间困了他就咬一下指尖,痛得他泪花都要出来,又清醒那么十几分钟。
终于在十二点五分的时候,他被若有似无的敲门声惊醒,本来就将睡不睡,一听敲门他立刻睡意全无,还因为怕江亦行被吵醒而变得神经紧绷。
他看了眼那人,听他呼吸算是平稳,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拿着那张纸出了卧室。
敲门声还在继续,他翻开手中的纸,看到上面迅速出现了两个字:开门。
......
沈予走到门边轻轻地把门打开,褚安和孟婆立刻做了个防御姿势,他眉心一拧:“你俩干什么?”
褚安指着他手腕上的珠串,说:“你,你远点儿,你带着那玩意儿我们没法靠很近。”
“啊?不是吧,你是不是搞错了,它能有这么厉害?”
沈予伸手虚晃一下,手腕上的珠串立刻发出青碧色的光芒,孟婆敏捷跳开,而褚安就像是被打了一拳,撞到墙面又弹回地上。
孟婆:“......”
沈予条件反射伸手想去扶他,褚安却赶紧爬起来往客厅跑指着沈予说:“你!不准过来!你就站在那里!!!”
他立刻停在原地,把手背在身后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褚安摆摆手:“算了算了,也不知道江亦行在哪儿找的,烦人!”
“他跟我说是求来的。”沈予如实说到。
孟婆手里端着一碗发着绿光的孟婆汤,说:“不可能的。你手上那个是束阳,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现世。其实你摘不下来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你竟然能戴上。”
孟婆隔着几步的距离仔细打量他手上的珠串,手中的杖一挥,客厅立刻出现了一个结界。
“进来说话,等下给他吵醒了就不好了。”她提醒。
沈予心想要是被江亦行看到这一幕,那绝不是“不好了”这三个字就能概括的。
他踏进结界,周围立刻安静了许多。他甚至觉得这段时间一直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血液流动都温和了一些。
“对了,你们刚刚为什么要敲门?”沈予问。
褚安:“因为我们进不来,这屋子唯一的出入口现在只剩这道门,不从里面开,人神鬼都进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