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
沈予走回床边,低头看着床上那个面色泛红的人。
江亦行搭在额头上的手向他伸过去停在半空中,没说话。
“手给我。”
沈予心下觉得奇怪,却还是把手搭了过去,可指尖刚触到江亦行的手心,就看见他本能的往后缩了一下。
——他恍然大悟。
江亦行昨天一定是接触自己的次数太多了,身体受了寒,大半夜的还跑去洗了个澡,不感冒才怪。
在江亦行的手抓住自己手的一瞬间,他往后退了一步手背在身后说:“不行!你不能再碰我了,我身上寒气太重。”
“......”
江亦行睁开眼睛看他,手放下来搭在身侧,许是喉咙实在烧得干涩疼痛,他吃力的做了个吞咽动作,说:“那我睡了,你安静点。”
“都说了让你打个电话给助理你怎么就不听呢!我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沈予又气又急差点跺脚,话没说完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扑倒在江亦行身上了。
他伏在江亦行的胸口,听着他胸腔里一颗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沈予很久都没有仔细听过心跳的声音了,这么干净珍贵,又感觉遥不可及。
江亦行双手搭在沈予背上把他抱在怀里,缓缓平复着呼吸整理心跳,感受着他一身刺骨的寒意慢慢从手心和胸口渡进自己的骨骼、肌肉和血液,游走在全身,差点把心脏冻僵。
他的心口痛得不行,手臂也隐隐作痛,甚至太阳穴周围也撕裂一般发疼。
可他此时脑海里全是如果能就这样死去该多好。
他像醉酒的人肆无忌惮的耍赖,也像病重的人神志不清的示弱。
沈予贴着他的胸口感受到了他皮肤传来的炽热,惊讶发现自己全身好像又有了血液流动,胸腔里蠢蠢欲的是颗早就不会跳动的心脏,这样奇异的感觉反复刺激着他的大脑,他一时搞不清到底该推开江亦行站起来还是——
还是继续享受这种活过来的感觉。
“物理降温,别动。”江亦行说。
我没动。沈予心想。
“沈予。”江亦行又唤他名字。
沈予侧着脸看他,发现他正好也在看自己,应到:“怎么了?”
“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他万万没想到江亦行会问这种问题,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烧得不清醒了,于是手肘撑着身体起来,另只手重新覆在他的额头上,又被江亦行抓住拿下来放在胸口。
江亦行追问:“你说。”
沈予的脑子重新恢复运转,深感这样的姿势实在有碍交流也不太成体统,想挣脱江亦行的钳制站起来。
他刚一施力暴露了自己的意图,江亦行又把人抱得紧了些,“你还没回答我。”
“当然是活着好啊!”沈予恼了,这人追着问一个想活下去的死人这种问题,也太扎心了吧?
江亦行忽而手一松,闭着眼睛无声地笑了笑,咳嗽了两声。
沈予赶紧趁机站起来,他拽了拽自己的衣摆,立刻就发现了异常。
——他居然不再透明了。
他站在原地,抬起手来看自己的手背,皮肤下面是青色的血管,再也不是江亦行家浅灰花纹的地板。他又伸了手用食指去戳江亦行的脸,惊讶地发现也不能透过自己的手看到江亦行的皮肤,米白色的毛衣完全显露出了原来的颜色。
他把手放在口鼻前,竟然感受到了微弱的气流!
他活过来了吗?
他现在根本就是个人了!有呼吸——他摸着自己的心口,也感受到了和呼吸一样微弱的心跳——那他就是个活人了啊!
江亦行重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完全不透明的沈予的时候,也讶异得赶紧坐了起来,张张嘴却只能说:“你...”
沈予顾不得江亦行还在这里,他立刻晃了晃手腕,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穿过他的毛衣传出来。
他把袖子往上卷了卷,对着铃铛说:“褚安!”
接到沈予“电话”的时候褚安正在交班,周围有点吵,他匆匆忙忙和同事打了招呼瞬移回了自己的宿舍。
“好了你说吧,现在能听见了。”
沈予长吐一口气,看着外面慢慢升起的太阳,一字一句道:“褚安,我好像,活过来了!”
褚安差点和手里的工作记录本一起掉到地上,他重新在椅子前坐正,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我好像!”沈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兴奋得手舞足蹈,在江亦行面前表演着原地旋转,说:“我一点都不透明了!你有空吗?有空——”
他话音未落,褚安就又从一缕青烟中走了过来,把江亦行吓了一大跳,跌坐在床上。
此时没人追究为什么江亦行能看到褚安这件事,在场的——暂且算三个人,更关心的都是沈予到底怎么了,另外江亦行还着重打量了这个天外来客,心想原来这就是沈予口中的“褚安”。
褚安围着沈予转了两圈,手在他身上戳了戳,又去探他的呼吸,感觉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这怎么可能...”
沈予:“是不是!我是不是活过来了?!”
“理论上是...”褚安摸着下巴一点都不客气的坐在了江亦行的床上,见江亦行盯着他一脸的有话要讲,又说:“不好意思,我坐一会儿。”
江亦行:“?”
“理论上你有呼吸有心跳不能算个鬼,但是——”
“什么叫理论上说啊!”沈予此时满脑子都是自己活过来了,哪里有心情管它是理论还是实践。
褚安抿唇思考了片刻,道:“但是你确实还不是人,如果你复活了,我会接到阎王的通知,工作表上也会有行程安排,然后判官会送来文件,去各个机构修改你的资料,完成这些之后你才能复活。”
“那或许我是个特例呢?”沈予不死心,说:“不是你说的吗,我之前就不像鬼啊!”
“不可能,本来给你四十九天的时间就是个特例了,哪有这么多特例。”褚安摆摆手,凭空变了个小册子出来,他在空中翻开拿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判官,在不在?
很快,他写下的那排字下面像是原始打字机一样出现了一句话。
-下班了,任何业务不受理。
沈予:“......”
褚安耐心的又问他:帮我看一眼命运薄上,沈予的名字是不是又亮了?
沈予像是在听宣判一样,在原地焦急不安的等待了好一会儿,判官那边才发来回信:没有,黑的,我真的下班了,再见。
后来褚安再发信息过去,纸上直接显示“对方不在线”。
饶是江亦行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坐在床上也是看呆了。眼前这一波操作让他刚刚离家出走的神智立刻回归了大脑。
褚安对沈予无奈地耸耸肩:“看吧,就说如果你真的有一天能复活,那我一定是比你先知道的。”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没事了。”沈予一瞬间就泄了气,像个霜打的茄子垂着头也坐在了床边。
褚安拍拍他的头叹了口气,又瞬间消失了。
江亦行的卧室恢复了平静,他本人却久久无法冷静下来,他看着沈予失落的背影,试探着问:“他就是褚安?”
沈予先点点头,复而猛地回头:“你看到他了?”
“我应该看不到他吗?”
沈予此时脑子一团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身体不再透明还有了呼吸心跳,也不知道为什么江亦行可以看到褚安。
他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人是鬼。
“是的,他是接引人,只有死人能看到他——等一下!”沈予突然转身看着江亦行,一着急直直朝他扑了过去,江亦行措手不及被他直接按倒在床上。
他该不会是担心自己死了吧。
江亦行皱着眉头看沈予先是试了试自己的鼻息,又手搭在自己的心口确认心跳,最后不放心捏了捏手心,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后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说:
“还好还好,我以为你被我冻死了。”
江亦行:“......”
“感觉也没有刚才那么烫了,有温度计吗?我去拿来给你量体温。”
沈予好像是一瞬间就忘记了刚才的事,此时又重新投入到照顾江亦行的行动中。
他还是觉得江亦行得给助理打个电话,起码给他带点粥过来,发烧的人胃里肯定不舒服,应该吃点好消化的东西。
“你给助理打个电话吧,行不行?你一定是昨晚离我太近了,吸收了太多寒气才会感冒,而且——”他不自觉撇撇嘴,又说:“而且我可能是因为把你身上的阳气吸走了,今天才会有心跳会呼吸,还变得不透明......”
江亦行笑说:“听你的语气你还有点失落?”
他掀开被子站起来,身上肌肉一阵酸痛,在储物的小抽屉里找了会儿,翻出个温度计拿在手里看了看,“我前几天就有点不舒服,不是因为你,你别瞎想。”
沈予不置可否,看着江亦行把温度计塞到腋下,睡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他上前一步站在他背后,伸手帮他把睡衣往上扯了扯,江亦行偏过头看他,他尴尬的把手缩回来,说:“没开空调,你衣服还是穿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