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重新开始修炼了,这里灵气低微,我打算带你去盛京,去春江花月间,你要跟我一起去吗?”小红点点头,舔了一下她的脸。
“好,我回去便与哥哥说,这次在人间,一定得给他找个欢喜的人,他老这么黏着我,我也很无奈啊!”她的语气又变为平常的那个顾陶了,似乎刚才感叹那么一大番话的人不是她。
“走,回家吃饭啰!”她将蛇藏好,步履轻快地回了家。
第26章 献岁四方
“等一下!”顾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打掉了哥哥手中的糕点。
“阿陶,这是作甚?安藏兄,白费你一番美意了!”容与对着旁边的颜安藏做了个揖。这颜安藏是在寒山寺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打小便养在道观里。那日顾陶上山见到的道长,也是他。他经过此地,因感口渴,水壶又空了,便进来讨了杯茶。作为回礼,将自己随身带着的松露糕赠了些给容与。容与与他交谈一番,又对弈一局,甚是投缘,之后便要品尝他带来的糕点,却被顾陶一把打掉。
“这位姑娘,必定就是尘兄提过的顾陶了,我们见过的。”颜安藏倒是一点都不生气。
“自然是见过……不过道长,你要拿别人如何我管不着,可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顾陶对颜安藏的敌意颇深,倒让容与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是糕点,顾陶姑娘以为我要如何呢?”他笑意浮在表面,眼底没有一丝笑意,一身的竹林寒山清气,生得又如明月般皎洁,很难教人不生出好感。
“阿陶,有甚么话说开了便可,你与这位道长,想必是有些误会。”
“是了,哥哥,天色已晚,道长若再不回去,恐怕山路难行啊!”顾陶道。
“尘兄,那我先回去了。今日畅谈十分痛快,改日再同你煮茶言欢。”
“安藏兄慢走。”容与送他出去后,回来坐着,也不问顾陶为何如此,只拿出三根蓍草和一碗清水,又拿出白纸和笔,在上面画着长长短短的横。
顾陶知道哥哥在测算,有些心虚,在一旁一直打着岔,“哥,你饿吗?我去做饭?不过我做的饭你怕是吃不下……我有点饿了,要不你去给我做点吃的……”
“跪下!”容与从未对她发过如此大的火,他看着纸上的结果,轻声低吼。
顾陶连天帝都没跪过,但是哥哥要她跪下,她二话没说就跪了。
“你自己说,你是何时知道的?”
顾陶沉默着,她心里自然明白容与指的是甚么。
“你我二人来此,住了有七个年头了。你又精通阵法,这个阵,你应该早就知道了罢?”
顾陶还是不说话。
“我知道你做甚么总有你的理由,也知道你心中对人命并不看重,我原以为日子久了,你就会有所转变,但未曾料到,你还是如此轻贱生命。咳咳……”容与前两日染了咳疾,还未好利索。
“哥……”顾陶上前,想替他顺气。
“跪好了!”容与怒道。
顾陶只好乖乖跪好,“你要听实话,我便告诉你。这‘献岁四方’之阵,我前三年便得知了。每年在乌啼村的东北、西北、东南、西南方向都会死人,一年八个,一个角两个,总是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死去。”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若不是今日那道士来此,我占了一卦,不知道还要多久才知晓此事?”
“这种邪术,是阵法里第二等凶恶的血阵,以人血为祭,寒山寺为中心点,聚集灵气于寒山寺。若是普通的,只需封了阵口即可。但这阵法,至少已有一千年,布阵之人的阵口也不像寻常那样,设在中心或是边角,似乎在此阵之外。此等布阵之术,我解不了。”她语气诚恳,容与听她如实道来,气也消了一些,想着地上凉,便让她起来,可是顾陶偏偏不肯。
“哥,我要去春江花月间。”
容与轻叹口气,道:“你打算重新开始修炼了?”
“是。”
“仍修极乐道?”
“不。”
“逍遥道?”
“哥,你修的是逍遥道,可你真正逍遥过吗?”顾陶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容与微愣,“你倒是问倒我了……只是心中逍遥,又岂是‘逍遥’二字能概括的?”
“这就是我最烦道家的地方,一天到晚玄机不停,猜来猜去最费心思。”顾陶撇撇嘴。
“那你想修何道呢?”
“我修我道,他修他道,何必一定要有名字?反而落了下乘。随喜而道,不是更妙?”
“你呀……”容与知道顾陶一向乖张,这话说得原也在理,只是自己新辟道法,相必比以前多费上许多力气。“你打算何时出发?”
“三日后。正好那些采办鲈鱼的人也要离开,我们便随他一起去盛京,然后再转去春江花月间。”
“只是这阵法,真的无法子可解了吗?我们在此处待了许久,这里的人也多番照拂……”顾陶手中拨弄着蓍草。
“这阵法……”顾陶欲言又止。
“搭上这许多生灵,设阵之人……你,是在怀疑那个道长?”容与有些明白她刚才为何要打掉糕点了。
“不是怀疑,是确定。所以哥,长点心罢,你这样子,妹妹我很不放心啊!”顾陶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
“我与他下棋,见他棋风稳着,眉间清风,不像如此歹毒之人。”
“哥——你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何至于如此维护他?”今日的容与话比平时多了不少,顾陶倒是颇感有趣。“不过哥,你最好不要与他来往,这人刚刚说不定就是要毒死你,让你成为下一个献祭的。”
“他不过二十左右,你怎的对他偏见如此之大?”容与递给她一杯茶。
“偏见?”顾陶叉着腰,“哥,你是被他灌了迷幻汤吗?他是寒山寺的道长,还是下一代掌门继承人,不过二十又如何?这也不能说明他与此阵毫无联系啊!”
“那你如何说明他与此阵有干系呢!”容与逗她。
“直觉。”
容与轻摇头,每次顾陶说不过他便用这样的理由来回答。“我记得《上伽古阵》中曾记载过一种削弱血阵运行速度的法子。”《上古伽阵》中记载:血邪之阵,以浮屠之阵最为厉害,可以至纯之灵力削之,虽不能解,但可暂缓其速,不至猖狂之极。
“不行,我不同意!”小红在一旁睡了许久,被她这一吼,惊得立起了身子。顾陶一见他这样子,轻轻戳了他一下。
“我这些年修回了一小部分灵力,用在这上面,也算得归其所。”容与语气依旧平静,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顾陶知道哥哥决定的事情,谁也拗不过他,只得道:“好罢,只是不可全用了,你的身子再没这一小部分灵力护着,那可真是弱不禁风了!”
“我知道分寸。饭在锅里温着,你去用一些罢!”
“我吃些糕点便可。”顾陶拿起松糕,去自己房里了。
当天深夜,万籁俱寂,待寒山寺钟声敲过之后,容与和顾陶一同来到山顶。一团蓝色光环笼罩在容与手中,他向外抛去,罩在寒山寺顶,那光团变白,与寻常的云雾看起来并无差别,只是有些浓郁。他脚下有些不稳,顾陶记住了那道士的模样,在心里将他划入了黑名单。她扶着容与,慢慢下山。
颜安藏站在山门口,看着他们离去,袍袖一挥,将那团云收进了袖中。月色清明,他站在月光里,与月色融为一体,像极了屏风上的仙人画。只是那仙人,眼神哀伤,眉宇间有淡淡的黑气。
这三日,顾陶也没闲着,成日去那四兄弟跟前晃悠,此去盛京,须得找个熟门熟路的人带着,否则一路上不知要横生多少事端。顾陶心里这样打算着,便和小红演了几出戏。那些人要找的,是赤练王蛇,由那星盘指路,她便时常出现在他们身边,让小红在旁边晃悠着,又十分不小心地摔坏了他们的星盘。小红每每逃出来之后,依旧缠在她的腰间,那群人本是随着采买队来的,寻不见蛇,又到了回京的日子,见赤练王蛇总在她的身边出没,便将她也随身带着,就权当星盘之用。她又央着将容与带上,他们也没反对。
除了换洗之物外,容与便只带了一副棋盘,顾陶只随身带着佩剑和《美人鉴》。沿途并没甚么美景,反而见到一路逃难的人,灰尘蔽天,草鞋敝衣,神色枯黄。容与脸上神色依旧如常,顾陶依旧没心没肺,吃着糕点,聊着闲天。
那群盛京的贵女们,见到这副苦境,必得是长吁短叹,一番娇泪,似她这般的,这些人倒是从未见过。
“喂,你这妮子,也太冷心冷意了,如此景况,你竟然还吃得下去,安得下寝!”穆起连正眼都没瞧他,这几日冷言冷语的,顾陶也都习惯了,没去理他,等他自个儿没趣了,便会自己安静了。
“你看你,长得又不怎么样,人又瘦小,到了盛京能作甚?”
“诶,我说你,怎地如此无趣,我跟你说话,你十句理不了我八句……”
“静!”马车外喧闹混乱,顾陶做了个手势,叫他安静,穆起被她的气势镇住了,一时愣住了,穆厉和穆山在一旁看着,只是笑着品酒。容与平日里话甚少,那群人见他虽然生得谪仙气质,但生冷勿近,便独独地僻了一间马车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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