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于圣巫族的文字也仅限于能够粗略了解大概意思的程度,要是碰上这样长篇大论,又晦涩难懂的,也止不住头疼。
沈棠站在石壁前认真端详,谢景离也不好打扰,安静坐在琼灵树下。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树似乎极通灵性,见他来到身边,仿佛讨好般朝他舒展着枝叶。
谢景离伸出手,轻轻触碰一下树干。那琼灵树貌似冰晶,却丝毫不觉寒冷,纤长的枝条在他的触碰下微微颤动。
忽然间,有一个声音钻入他的脑中。
“你在说话?”谢景离惊愕地问。
沈棠转过头来,奇怪地问,“我哪有说话?”
谢景离摇头不答,他的手依旧留在琼灵树干上。琼灵树的枝叶抖了抖,似是在对方才谢景离的问话表示回答。
看样子,方才说话的,果真是这琼灵树。
沈棠继续回过头去研究墙上的符文,谢景离认真地看着琼灵树,有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地钻进他的脑中。
谢景离神情变得惊讶,他想要开口叫沈棠过来,然而却看见对方已经凝神注视眼前石壁上的文字,难得严肃认真的神情叫人不愿打扰。
他耐着性子等待许久,沈棠方才将整个山洞中的文字都阅读完毕,回过头来。
沈棠笑道,“我明白了。”
“上面说什么?”
“这上面,大半的篇幅,都在记录圣巫族与墨幽谷的一些往事。”沈棠指着其中一个区域,解释道,“上面说,琼灵山谷乃圣巫族一直以来的居住之所。圣巫族人体质特殊,血肉中天生蕴含灵力,不需后天修炼。这一天赋来源于圣树,若圣树被毁,则后人体内灵力会渐渐消失。因此族中规定,族人必须留在琼灵谷守护圣树,不得轻易离谷,否则必遭霍乱。”
“那圣树,指的就是琼灵树?”
“没错。”沈棠道,“这上面还说,圣巫族原本是巫术与蛊术并行修炼,后来,族人中对于两种术法产生分歧,衍生出两派。巫蛊两术之间产生罅隙,提倡主修蛊术一位先辈离开琼灵谷,并将蛊术传到外界,一手建立了墨幽谷。”
“这么说,墨幽谷和圣巫族,本属同源?”
“不完全是。墨幽谷中,唯有凌姓一族,与圣巫族有所渊源。不过,墨幽谷独立出去之后,那位先辈对圣巫秘术极为排斥,不仅将其视作邪术,也不允许再有传人修习。渐渐地,凌氏后人也就失去了能够操纵使用圣巫术的力量。”
谢景离问:“那后来,圣巫族又怎会依附于墨幽谷?”
沈棠道:“在最近的这数百年中,中原修真大能层出不穷,不乏怀有异心之人。圣巫族休养生息数百年,从不参与外界争斗,却遭来外界觊觎。圣巫族几经天灾人祸,竟很快衰落下来。那时的圣巫族长权衡之下,决定依附于墨幽谷,寻求庇佑。有墨幽谷的保护,圣巫族至少不会再受到外界的危害。”
谢景离道,“所以,直到十年前,圣巫族再次与墨幽谷产生争执,遭到驱逐。南烛夫人方才带着圣巫族人回到了这里?”
沈棠点点头,“不错。”
若非是出了这个变故,圣巫族也不会回到这个被族人遗弃数百年的旧居。
“我娘应当是意识到,祖上留下的遗训并非有假。圣巫族人擅自离谷,果真是会带来灾祸的。”沈棠敛下眼,“看样子,这次的灾祸,多半也因我而起。”
若不是他前去墨幽谷招惹决明,也不会让决明将目标落在南烛夫人身上。而若非是南烛夫人为他离谷,也不会任由琼灵谷结界被毁。
“别这么想。”谢景离道,“灾祸源于人心的贪念,而非某个人。”
沈棠说,“我明白。不过知道了这些,我倒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
“忘渊先前对我说,决明并非此次行动的唯一主导。那个藏在幕后的人,也就是那个给族人下毒之人,他想要的,恐怕就是这棵琼灵树了。”
谢景离凝神想了想,又问,“这上面可有提及琼灵树的力量?”
“有。”沈棠点点头,他走到石壁的另一边,指了指上面的文字,解释道,“上面说琼灵树根连接整个琼灵谷地脉,源源不断向地脉输送灵力,保证琼灵谷灵力运转不灭。琼灵树每数百年才会结出一个花苞,开出一朵花。琼灵花能解百毒,且可孕育灵种。不过那灵种能有什么效用,这上面未曾提及。当然,也可能是我没看懂。”
沈棠耸耸肩,不过能够得到琼灵花的信息,对他来说便已经足够。
谢景离又问,“那这上面有没有说,要如何催生琼灵花?”
“这就是最无奈的地方了。”沈棠苦笑一声,指着石壁上最后一块区域,可那上面的文字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也不知是谁这么坏心眼,竟将最重要的部分抹去,这可如何是好?”
谢景离转头看了看那琼灵树,又道,“我可能知道该怎么做。”
“嗯?”
“以心意相通之人的血浇灌,方可催使花开。”谢景离回答。见沈棠面露诧异,他又解释道,“是它方才告诉我的。”
“它?”沈棠挑眉,不满道,“明明我才是圣巫族人,为何它偏偏只告诉了你?”
“这……”
沈棠绕着琼灵树走了两圈,自言自语道,“都说这琼灵树有通灵之能,它活了少说也有数千年,不会当真修炼飞升,通人性了吧。”
未等谢景离作何反应,沈棠已经一脸严肃道,“我告诉你,虽然我家景离长得好看,但你可不能随便打他的主意,就算你是圣树也不行。”
“你——”谢景离哭笑不得,“你这是哪里话,这树怎么说也是你族中圣树,不可不敬。”
“难道我所说有错?”沈棠斜着眼睨他,“还是说,就这么一会儿,你已经护上它了?”
“当、当然没有!”谢景离连忙反驳,“我——”
谢景离满脸局促,沈棠见他这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逗逗你而已。同样的招数,到你这里怎么百试百灵?”
“喂!”
“好了好了,”沈棠连忙安抚,拉过谢景离站在树边,思索道,“你方才说,要心意相通之人的血,才可催生那琼灵花?”
“是。”
沈棠狡黠一笑,开口问他,“可是,我如何确定,你是与我心意相通之人呢?”
“这……”谢景离见他这模样便知,此人心中不知又有什么谋划,也不去计较,谦逊问道,“那你说应当如何?”
沈棠说:“不妨你来猜一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谢景离敛眸思索,沈棠又道:“方才那石壁上,我还漏了一句。琼灵树既是圣巫族的守护之树,亦是姻缘之树。若相爱之人有缘得见琼灵树,并在树下虔诚许愿,琼灵树便会守护他们,相守一生。”
未及谢景离开口回答,沈棠已经掀起自己衣服下摆,面对琼灵树跪了下去。
沈棠笑道:“都说男儿此生只跪天地与父母,这琼灵树乃圣巫族灵力之源,算得上对我族有养育之恩,今日我拜它,倒也不亏。”他说完这话,转头看谢景离看过去,“景离,你觉得呢?”
谢景离愣了愣,随即嘴角微微上扬。沈棠正偏着头认真地注视他,眸光柔和,仿若盛满了满天星辰。某种微妙的情愫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他掀起下摆在沈棠身旁跪下,柔声道:“的确不亏。”
一拜,二拜,三拜。二人之间没有交流,动作却出奇一致。
最后一拜之后,沈棠立起上身,偏头看去,身旁的人依旧双手合十,神色虔诚无比。许久,谢景离才睁开眼。
沈棠问:“你与它说什么呢?这么久。”
谢景离回答:“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棠耸耸肩,道:“也罢,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了。可是……”他说及此,又忽地皱了皱眉头,神色阴晴变幻,一副苦恼的模样。
“怎么?”
沈棠严肃道:“我忽然在想,我就这样将你拐跑了,日后该如何面对你那群倾慕于你的女修?好男不跟女斗,我从来不打女人的。”
谢景离:“……”
“无妨。”谢景离道,“反正,我只倾慕于你。”
沈棠只是笑:“就会捡好听的说,你敢在那些女修面前说这话?”
“有何不敢?”谢景离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看着沈棠,一字一句说道,“莫说是女修,就算面对天下人,我也不怕。我谢景离堂堂正正爱你护你,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哪怕遭全天下背弃,我也绝不后悔。”
谢景离的话,坚定而郑重,如同敲击在沈棠心中。山洞内的一切仿佛都不再存在,偌大的天地间,唯有他二人跪立的这方寸之地。他心头一颤,眼前不由自主变得模糊。
接着,一滴温热的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上。
沈棠低下头,呆呆看着自己的手背,似乎有些诧异。
他哭了?
哪怕所做的一切到头来都徒劳无功,哪怕受尽这么多的不公和误解,总能一笑置之的他,如今却因为谢景离这一句话落泪了?
沈棠移开目光,试图说些什么掩饰这片刻的失态。然而,什么都没有。他浑身颤得厉害,谢景离的话一遍遍回响在脑中,所有的甜蜜与酸楚侵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