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布阵的弟子也听见了这话,便有人冷哼一声,“张狂!”
“那便来试试!”沈棠毫不畏惧,反倒是万剑宗弟子们失了些底气。
倒也不是怀疑自家剑阵的威力,只是沈棠如今已经落入阵眼,依旧神情自若,这还是头一遭。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应对之法?
江子焕自然也在斟酌,不过剑阵已开是断然没有收回的可能,当即大喝一声,无数剑影万剑齐发,朝沈棠刺去。
刺眼的光芒霎时覆盖了整个庭院,直逼万剑宗上空,饶是大罗神仙都难全身而退。但江子焕却始终微蹙着眉,眼也不眨的盯着阵眼中心。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光芒散去,沈棠原本站立的位置却空无一人。
“沈棠人呢?”四下都是茫然,这灵虚剑阵再是厉害,也没有能将人瞬间化作齑粉的能力啊。
江子焕此刻心中已推测出了大概,走上前去,果真在草地上捡到一只做工简陋的稻草人。
“是假身,被他骗了。”
幽暗的密室内,灯光影影绰绰,密室中央的石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身影。是蔺辰。
密室的门被打开,一身暗红装束的沈棠踏了进来。他未做停留,扶起蔺辰,抬手并起双指,按在蔺辰的眉心。沈棠的口中轻轻念诵咒术,一缕缕轻柔如烟的白线进入蔺辰体内。
记忆封锁术能够片段消除对方记忆,但施术时极易走火入魔,必须保证过程中无人打搅。他深知自己做的替身只能抵挡一时,而这其中哪怕有一丝偏差都容易导致咒术失败。
就快完成了,沈棠口中加快念咒,额间渗出些许薄汗。
然而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重新打开,一道凌厉剑光夹杂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直朝沈棠逼来。沈棠眸光微动,不躲不闪,竟是打算生生挨下这一剑。
剑锋嗡鸣着在据他仅有一寸的时候停下,沈棠缓缓收回手,将蔺辰重新放回床上。
记忆封锁术已经完成。
“我以为,你当真对我毫无防备。”沈棠意味不明说道。
禁足阵若是没有被施术者解开,只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后自动消解。唯一的解释是,他根本没有被困。
“你要是真给我一剑,我心里或许会好受些。”沈棠回过头去,率先入眼的便是万分熟悉的银白剑锋。
目光逐渐上移,谢景离手执流魄剑,目光里只余冰冷。
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决断
密室中, 二人相对而立, 气氛僵持, 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谢景离轻声道, “我给你机会解释。”
“来不及了。”沈棠无奈地摇摇头, “江子焕肯定已经发现静雅居不是我的真身, 这外面很快就会聚集大批人马,若是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你难以服众。”
谢景离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一把拉住他的衣领推到墙边,“你在我面前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我怎么没看出你是这等以德报怨之人,祁承轩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这般甘愿为他牺牲!”
“景离……”
“你闭嘴!”谢景离目光灼灼, 握住沈棠衣领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 “到底为什么……”
“对不起,景离。”沈棠道,“祁承轩做错了事情, 我早晚有一天会让他付出代价。但落霞城走到今日不易,我不能眼看着它声望尽毁。现在的落霞城不能没有祁承轩,我除了保住他,别无选择。”
“你怎么这么傻, 难道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
沈棠打断他, “来不及细说了,如果你信我,就让我走。等这一切过去, 我会回来找你的。”
谢景离没有回答,他垂下眼眸,缓缓放开手。沈棠正欲离开,谢景离却突然抬起流魄剑,直指他的咽喉。
“你想走,就先过了我这关。”
方才还颤抖的手如今稳稳地握着流魄,谢景离看着沈棠的眼睛,目光中只剩决绝。
“有意义么?你刚刚看见了,我的修为已经恢复。况且,”沈棠顿了顿,“我不想和你打。”
“那你就永远也别想离开!”谢景离喝道,“胜过我,你以后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我都不管。但你若是败了,便永远留在这里。什么天下大义,什么仙门职责,我就不信凭我手中的流魄剑,还护不住你一个人!”
谢景离的声音回荡在密室中,一字一句,仿佛敲击在沈棠心里。他只觉得嗓子发干,原本伶俐的口舌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哪怕是受到万人指责唾弃,也不惜要站在他这边么?
可是……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沈棠低声道,“动手吧。”
谢景离不再多言,剑锋光芒大涨,直朝沈棠逼来。
铮的一声,利器相接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回响在密室内。黑暗的室内一白一红两道光芒闪烁着,飞快缠斗在一起,剑影流光,汇聚成世间最为绚烂的景象。
当众人鱼贯进入密室之时,看见的便是如此之景。二人动作极快,两道剑芒纠缠着,难舍难分。在场的都是各家仙门中地位颇高之人,但在这般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的过招中,竟也无法看出谁占了上风。
又或者说,这二人分明是势均力敌。
“这……这人是——”在场的大多不知眼前之人就是沈棠,此时不禁骇然。纵观当今修真界,还有谁能与剑圣谢景离战至这等境界?
“是沈棠?!”
说话的是蓬莱岛徐清泽,此人毕竟有些阅历,比起年轻一辈,眼力还是要好上不少。不过就算是看出了沈棠身份,心中震慑也丝毫未减。
这两个代表了现今修真界年轻一辈最高造诣的二人,虽然已在仙门会武中较量多次,但这样作为敌对,毫无保留的殊死相争,却是头一回。
沈棠以深不可测的修为独步修真界,但其最可怕之处在于集各家之所长。虽被称作武圣,可沈棠并不是单纯的武修,不论是符咒阵法,还是仙术武功,他均有所涉猎,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全才。
众所周知,沈棠的随身武器乃是破尘枪,可如今,他使用的分明是剑术。沈棠的剑术不似万剑宗所授剑法规矩正统,而是剑走偏锋,招式诡谲刁钻,叫人闻所未闻。
若他连剑术都已达到如此造诣,要与这人为敌,怕是半分胜算都没有吧。
众人观看之余,也不由暗自捏了把汗。
密室打斗的二人迟迟分不出胜负,身边由于灵力乱流,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场面近乎僵持。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道微不可察的响声,一抹白光找准时机斜刺而入,不偏不倚地打中了某处。
刺眼的剑光闪过,光芒褪去,只余谢景离与沈棠持剑而立。二人衣袂无风自动,手中长剑一红一白,闪耀着极为相似的光。
沈棠垂眸看着手中的解语,率先收剑入鞘。
而人群前方的江子焕,手中结印还未放下,指尖泛着隐隐白光。方才如此紧急之时,是他及时召出一抹剑影打偏了沈棠的剑,方才将二人分开。
当在场众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及时捕捉到了二人之中微小的破绽,方才破解了僵局。
“以名门正派自居的万剑宗,竟然也会做放冷箭之事?”沈棠略带讽意道。
江子焕不动声色回答,“此一时彼一时,对付武圣大人,自然要用些特殊手段。”
谢景离收剑立在一旁,他身上伤势未愈,方才那番打斗下来,气息稍有不稳。他偏头看了一眼江子焕,未对他的说辞有所解释。
他心里清楚,若不是江子焕适时放出那一剑,再打下去,他必输无疑。
沈棠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虽不见墨幽谷与落霞城,但在场玄天、烟云、茅山、蓬莱各家仙门聚齐,已是当今修真界的半壁江山。
“来得还挺齐。”沈棠轻笑两声,“可惜我今日还有要事要办,就不陪诸位浪费时间了。告辞。”
他说完这话,周身忽然扬起一层薄雾。
谢景离脸色一变,急喝了一声“躲开!”
原本沈棠站立的地方轰然炸开,浓烈的硝烟瞬间将整间密室笼罩。待到烟雾散去后,原地只余一个精致小巧的铜镜。谢景离捡起那镜子。
“这不是我当初送给落霞城的水玉流光镜么?这沈棠也忒不要脸了!”茅山掌门广虚子认出了自家法宝,忍不住开口骂道。
水玉流光镜乃茅山密宝,有将人瞬间传送至千里之外的能力,是个不世至宝。广虚子此刻说是当初送给落霞城的,但究竟是送,还是被对方用某些手段拐骗了去,众人见广虚子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倒也能猜个一二。
沈棠性子顽劣,手段非常,最喜收集各家法宝,这在仙门中不是什么秘密。各家若是被其坑走了宝物,未免面上无光,便都以相送为名。这已经成了各家心照不宣的做法。
谢景离走上前去,也没点破,而是将宝镜递了过去,“既是如此,此物便归还贵派。”
广虚子接过流光镜,心下还有些怨气,当即问道,“谢宗主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谢景离未答,反倒是蓬莱徐清泽叹道,“没有料到沈棠竟然就是夜袭万剑宗之人,谢宗主佯装受伤,果真将他激了出来。依我看,还是早日昭告整个修真界,通缉沈棠为好。”徐清泽说,“我们人证物证具在,众仙门会审,定要让他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