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焕又道,“还记得小时候,你我每次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看风景,没想到到了现在,这习惯也没有变。发生什么事了,能与我说说么?”
“就是想到了些陈年旧事,出来透透气。”谢景离道,“你呢?还在担心今日宗内发生之事?”
江子焕稍愣片刻,也没有去辩驳,“本想明日再告诉你,事情是这样的……”
江子焕将先前与凌忘渊的分析告知谢景离,谢景离垂眸思索片刻,“若是为了试药,我们更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与沈棠同强化后的赤焰□□手都占不了上风,要是这药物真的炼成了,必会对中原仙门造成影响。”
“我明白,”江子焕道,“万剑宗中混入这等别有用心之人,是我的失职,此事我会亲自暗中调查,不会惊动各大仙门。”
“关于这件事,我倒是有些别的想法。”谢景离说着,又问,“蔺辰还没醒么?”
“没有。且不说摄魂术对他身体伤害极大,就说他被你那一剑险些刺中命脉,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易,如今还在昏迷中。你是想以蔺辰为突破口?”
谢景离道,“虽说中了摄魂术之人会忘记中咒之后的种种,但摄魂术乃是极为复杂的术法,施术时必然无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蔺辰乃入室弟子,修为不低,我想,他对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会毫无知觉。”
“可仙门会武七日后便会结束,蔺辰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在这之前醒来,这……”
谢景离淡淡道,“但是,隐藏在背后那个人却不知道。子焕,恐怕我们得演一场戏了。”
江子焕了然,“你是想引蛇出洞?”
“准确来说,是打草惊蛇。”
江子焕张了张口,咽下了余下的话。万剑宗毕竟是由谢景离做主,很多时候他能做的只是给予他建议,而不是左右他的决策。
江子焕敛眸道,“我会去准备的。”
谢景离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远方微微失神,直到一件披风落在他的肩上。
偏头看过去,那人笑意盈盈,“我先回去了,晚上凉,别在这儿站太久。”
江子焕说完这话转身离开,谢景离突然叫住他,“师兄。”
自从成为宗主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以师兄弟相称了。
“谢谢你。很多事情若是没有你,我一定做不来。其实,这个宗主之位……”
“景离,”江子焕没有回头,却突然出言打断他,“记住自己的身份,有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他背对着谢景离,面容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不清。江子焕说完这话,便继续头也不回的朝幽月斋的方向走去。谢景离看着他稍显纤弱的背影,直到彻底隐没在黑暗的竹林之中。
翌日一早,沈棠醒来,谢景离果真一夜未归。看着谢景离房间紧闭的大门,沈棠心中无奈,同在竹风轩,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能躲他到什么时候?
不过,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沈棠离开后山,未加思索,直接朝着疏影峰的方向走去。
前日比试时靳霆的异状他并未忘记,更何况发生了昨夜的事情,这更加重了他的怀疑。
落霞城绝对有问题。
上次去疏影峰好死不死撞到祁承轩,根本没能踏进汀兰榭的大门,这次潜入沈棠更是万分小心。不过此刻正是仙门会武比试战至正酣的时候,疏影峰上格外冷清。
沈棠没有多做停留,越过石桥,踏上雁渡潭的回廊,直接朝落霞城所住的汀兰榭走去。此刻大部分的弟子都去了前山观看比试,汀兰榭前也只留了两个看守弟子。不过未免惊扰守卫,沈棠并未走大门,而是绕到汀兰榭的后方。
要说这汀兰榭,他怕是比谢景离还要熟悉些,毕竟当初跟着落霞城来万剑宗做客的时候,他们住的就是这里。
汀兰榭的后方是一面围墙,沈棠左右环视没人,纵身一跃便翻进了围墙。院落中,眼前熟悉的光景让他不由得有些感怀。这个偏院,便是过去他时常居住的地方。
偏院共有三个房间,乃落霞城核心弟子所住的地方。沈棠未做停留,直接推开了其中一扇门。
靳霆的房间。
屋内干净整齐,就连床榻被褥都并未动过。虽说疏影峰上每天都有值班弟子定时打扫,但如今还未到清扫时间,这模样倒像是没有人居住一般。莫非靳霆一夜未归?
沈棠环视一圈,并未找到其他疑心之物,正打算去别的房间探查一番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人声,“公子怎么现在回来了?”
说话间,已经有人踏入了庭院,沈棠靠在门侧屏息朝外看去,正是白蘅芜。
白蘅芜进了偏院,直接进了院中主室。那间屋子乃是沈棠曾经所居之所,想来是沈棠离开,祁承轩便索性让白蘅芜彻底代替了他,住进了那屋子。看样子,白蘅芜如今在落霞城的地位,竟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沈棠悄然跟了上去。白蘅芜一言不发独自回了房,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棠竟觉得他脸色格外难看,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白蘅芜关上房门,不多时,便听见屋内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响。
沈棠屏住呼吸,悄然翻身上了房梁,越过窗柩朝屋内看去。白蘅芜此刻已变得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按在桌上,手边是一个破碎的杯盏。
沈棠一怔,又凝神看去,白蘅芜的呼吸越发沉重,脖颈间逐渐浮现起一些许鲜红,如同血脉流动一般,逐渐在脖子上融汇成一幅诡谲的图案。
一朵血莲在他的脖子上缓缓盛开。
巨大怨煞之气冲撞而出,沈棠如今真气尚未恢复,被这一冲撞,气息不由得乱了半分。
“谁?”白蘅芜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一阵风吹开了房门,破尘枪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朝沈棠的方向直刺而来。
沈棠连忙捏碎一张传送符,在枪尖刺出房门前,率先消失在原地。白蘅芜收回破尘枪,脖子上的血莲已经消失不见。看着方才沈棠藏身过的房梁,他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厉色。
☆、议事
本是仙门会武最为激烈之时,但在前山广场中央看台上,各家仙门掌教却纷纷缺席。而在万剑宗看台席位上,万剑宗戒律堂长老亦是代替谢景离与江子焕出席,继续主持比试。
戒律长老须眉交白,平日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此刻往主席位一坐,场下万剑宗弟子大气也不敢出。
别家弟子不知出了什么事,纷纷凑到万剑宗弟子旁询问,得到的却都是茫然的回应。他们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啊!昨天还是风度翩翩的宗主和温文尔雅的副宗主,谁料想今日竟换成了这位几乎从不出席比试的戒律长老。
说到这个戒律长老,万剑宗弟子多多少少都对他有不小的阴影。戒律长老掌管宗规戒律,在派中辈分高资历老,行事严苛,遇到看不顺眼的事从来直言不讳,就连宗主都要让他三分。而他所居的戒律阁也是整个万剑宗中,让众弟子最畏惧的地方。
在戒律长老的震慑下,比试顺利开始了,只是比起往日,万剑宗看台席位这边却是沉寂了不少,足以见得他的威慑力。
而此刻的各家仙门掌教,却是齐聚在了万剑宗议事阁。
“谢景离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说话的是个女子,眉目艳丽,娇俏风韵,头发挽在脑后梳了个髻。她的指尖在桌上敲打着,面上带了几分不耐。
她身旁的男子却显得从容许多,他坐在一个精巧的木质轮椅之上,手掌落在怀中白色小猫的脊背上轻轻抚摸,低声道,“夫人莫急。”
男子长相算不上出众,气质沉稳淡然,若不是此时开口,怕是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二人便是玄天派现任掌门,泠书卿与宋居雁,他们在修真界被并称为偃圣。泠宋二人偃术造诣高深,精通各类机甲制造,可以说是修真界中默契最佳的搭档,而也唯独二人合作,才能做出世间最精巧的偃甲。
因此,偃圣此名,是两人共有称号。
不过,他二人的结合,在修真界中却颇有微词。只因这两人从品貌到身份,都悬殊较大。
泠书卿乃是玄天派前任掌门之女,性子直爽、天赋超群。而宋居雁当初在玄天派中,不过是个籍籍无名、无人关注的小弟子。数年前正邪之争愈演愈烈之时,魔教觊觎玄天派镇派至宝龙鳞甲,派人抢夺。玄天派因此受到重创,派中高手纷纷丧命。紧急之时,是宋居雁配合泠书卿改良上古玄机图纸做出机甲天险,封闭了玄天派的必经之路,方才使玄天派免于被灭门的危险。
可他的腿,也在那场变故中彻底废了。
在那之后,玄天派沉寂多年,再次出现在人前时,泠宋二人便已经是结为道侣,并且共同执掌玄天派。有不少人暗自揣测,泠书卿与宋居雁不过是为门派发展结合的名义道侣,以泠书卿的性子,怎会喜欢上宋居雁这般温顿平凡之人?
但这二人自从结为道侣之后,一直和睦相爱,相敬如宾,这样的质疑便也逐渐消失了。
此刻宋居雁开了口,泠书卿虽然还想说些什么,却也只是努努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