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暗棠 (九宗)

孟婆将赤练锁在了镇妖塔中，赤练的身上覆着粗重的锁妖链，看着行至塔顶正站在门边阶梯上的孟婆。

“清荛。”

孟婆的身形一顿，明明是从未听过的两个字，为何心口会是一阵抽痛，低头对上赤练的眼睛，赤练笑了笑，慢慢垂下了头。


你救我于阿鼻地狱，我本该感激涕零，但蛇的本性还是暴露无疑，贪婪到底。


六千年前，西域，岚梵。

贵族子弟之间兴起了一股子斗蛇之风，院子里养着各式凶猛毒蛇，兴致一来，就下了高昂赌金与其他纨绔们看着它们互相厮杀。





第55章 第55章
这其中最凶猛的一条，莫过于岚梵王子清陌从一商人手中重金买下的血红赤蟒，商人说这蛇唤作赤练，极其凶猛，且百战百胜从未失手。清陌见那蛇身上红色的鳞片细腻光洁，闪着红宝石般的光彩，甚是喜爱，交给下人命令好生饲养。

岚梵征战不愿进贡的小国帕提大捷，宫殿内酒池肉林，，举办了浩大的宴会庆祝胜利，舞姬佩着华丽饰品带着头纱，赤脚踩着鼓点，迈着绚丽的舞步。贵族子弟也带来了自己饲养的毒蛇，梵岚王几日前就设下了重赏，让他们斗蛇取乐。清陌也命人取了赤练，与众人一起围观蛇斗。

这些蛇在准备参加蛇斗的前几日里都滴米未进，如今饥饿交加，更是凶猛无比。一条条毒蛇吐着芯子，露出利齿，发出威胁的嘶嘶叫喊，这场蛇斗血腥激烈，引得观看的人们发出一道道喝彩。最后，小小的场地里躺满了尸体。只有那条赤练，还带着遍体鳞伤昂着头颅。金黄的瞳孔慢慢的环视四周，像是登顶之王在俯瞰自己脚下的疆土。

岚梵王大喜，派人给赤练带上镶着宝石的金子饰品。但赤练的凶猛也使他们产生了一丝畏惧，能工巧匠用金子宝石打造出了一个小小的笼头，训蛇人捏住赤练的七寸，把那笼头紧紧的扣在了他的嘴上。

清陌有一幺妹清荛，自幼生的天姿国色冰清玉洁，从小喜爱各国的诗书，岚梵人爱的欢快乐曲和奔放舞蹈她却总是兴致缺缺。但岚梵王思念去世的爱妻，将小女儿看作妻子的缩影，宠爱至极。清陌自幼伴着幺妹长大，也是对其有求必应。

清荛在这种众星捧月般的环境内长大，却自幼带人和曦，毫无娇纵脾气。宫内宴会时，她本不爱来这种吵闹场合，但无奈于清陌的百般劝说，还是带着几个贴身婢女现了身，正值蛇斗，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和恐怖的蛇声嘶嘶让她皱了皱眉头。

待训蛇人将那沉重的饰品压在那条奄奄一息的赤练蛇身上，清荛一双美目对上了那蛇半睁着的黄瞳，咬了咬薄唇拂袖离去。几日后去寻清陌时又一次看到了那蛇，嘴上多了一只华贵的笼头，笼头上镶着的珠宝却都不如他眼中的那两颗耀眼。

鬼使神差的，清荛和长兄开了口。清陌从未拒绝过幺妹的请求，不过半日，那蛇笼便出现在了清荛的寝殿中。

赤练本生于山野，还是幼蛇时就被捕蛇人抓住，作为斗蛇驯养，出没于各式斗蛇场之中。赤练极有灵性，早早修出了神志。他知晓自己想活下去就必须赢，看着未开化的同伴依着自己的本能拼命互相厮杀着，他有时会想若自己如他们一般，活着只为饱腹，无谓的走向死亡，是不是反而会更加简单。自己就不必在沼泽中拼命挣扎，就为了那一点点自由的希望。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对手他都拼尽全力，用着自己拥有灵性的优势攻破他们的弱点。他的价格水涨船高，经过几经转手，送到了清陌身旁。宫内宴会那日，那些穿金戴银的贵族男女只为了一时享乐，将十几条斗蛇同时扔进了斗蛇场内，他咬着牙坚持着，身上被同类毒牙刺穿的伤口痛苦难耐，最后他还是赢了，一如从前的每一次战役，看着周围瘫软丑陋的一根根尸体，谁能说人间就没有阿鼻地狱。

人类将所谓的奖赏扣在他的身上，沉重的金子压的他腹背生疼。眼睛无力的半睁着，对上了一双流离的美目，她的眼里装着什么他看不懂，那不是他寻常看到的兴奋疯狂，仿佛喧闹世界里一抹恬静的光。

他被女奴带去了清荛的寝殿，挂在了书房里，清陌万般嘱咐决不可把赤练嘴上的笼头取下，蛇这种动物太过冷血，随时会反咬自己的主人一口。

赤练的日子突然过的异常平静，他合眸前再也不必担心自己醒来之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对手，虽然嘴上仍套着笼头，食物也要由婢女切成小块从小笼的缝隙送到嘴边。但相比以前的生活，他已经非常满意了。

他也发现自己的新任主人与以往的都不同，她沉默寡言，一天内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书房内，一页页的翻看着各色书籍。赤练趴在笼子里看着她直到自己精神不济缓缓睡着，待他从睡梦中惊醒，清荛还是原样坐在那里。

他不明白清荛把自己要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不会用他斗蛇，也未曾好好看过他一眼。这日清荛照例来书房看书，婢女知她不喜打扰，悄悄退了出去合上房门。赤练也照旧趴在笼内，脑袋对着清荛的方向，昏昏沉沉之间看着女孩好看的侧脸。

清荛却从怀内掏出一盒小小的软膏，拿起桌上的钥匙直接打开了笼门，赤练一惊猛的抬起了脑袋，又怕自己吓到她，一边观察着她的脸色一边把头慢慢的垂了下去。

清荛打开笼门时也有些紧张，但不知为何，赤练的眼睛让她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信任，那双眼睛里带着温度，不似其他的那般冷血。见赤练猛的抬了头，放在笼边的手指不自觉的缩了缩，又见他睁着眸子缓缓垂了头，嘴角生出了一抹笑意。

从小盒内沾了一点清凉的药膏，柔柔的抹在赤练尚未愈合的伤口上。

“这是我托人从外面买来的药膏，是专门用来解蛇毒的，我想着你身上的伤说到底也是毒蛇所咬，就拿来给你用一用，不知有没有效果，能舒缓些痛苦也好。”

赤练的身上覆着清凉的药膏，他却只感受到了清荛指腹的温度只能闻到她身上的淡香。





第56章 第56章
清荛多了一个对着赤练自言自语的习惯，说着每日发生的各种小事，喃喃着自己对父王挥霍无度的担忧。每次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对着一个不知人言的毒蛇说这些又有何用。

赤练这些日子被好生照料，又不必再去斗蛇，精神开始逐渐恢复，也多了许多空闲修炼。他可以感到自己的丹田内正慢慢的结出了一颗妖丹，再过些时日，自己就可化妖。

秋日里，梵岚王带着一众贵族子弟去围猎，带回了一堆肥美的野味。挑了肉质最嫩的小鹿，吩咐厨房好生料理了送到清荛那里。

清荛尝了些许，确实味美，吩咐割了鹿脯送与清陌，除了自己留下的一块全都分与寝宫上下，奴婢小厮们得了珍稀美味都欢喜万分。挨个向清荛道谢，清荛让他们不必多礼，拿着自己留下的鹿肉进了书房。

关上房门的瞬间，刚刚的端庄仪态消失的一干二净，将双手背到身后，脸上挂着的笑意带着几丝小孩子的顽皮，

“赤练啊，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完从背后端出那个装着鹿肉的小碟，

“驯蛇人整日吩咐下人给你喂相同的东西，连我看着都觉得腻烦。这鹿肉是父王给我的，美味的紧，我特意拿来给你尝一尝。”

说着将鹿肉撕成小小的长条，学着婢女的样子用竹签塞到笼头的缝隙里，但比划了半天不得章法，那肉条就在赤练眼前晃着，怎么都喂不到嘴里去。

清荛有一次拉开了笼门，这次赤练趴在原地一动未动，像看看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清荛带着圆润指甲的修长手指触到了笼头上的华美宝石，指尖在笼头的边缘摸索着，终于找到了那个小小的搭扣，随着一声啪嗒的轻响，赤练被笼头禁锢了许久的嘴巴重获了自由。

看着连笼门都未关就急忙从桌子上取了鹿肉递到自己嘴边的清荛，这丫头怎得如此单纯，若这时关在笼内的并非他而是其他的毒蛇，比起煮熟料理过的鹿肉，她泛着粉色的指尖更加符合他们的胃口。

赤练无奈的从清荛手里叼出了鹿肉吞了下去，清荛见他吃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朱唇微红，面上未施粉黛却仍旧眉眼如画，赤练一时竟看的呆了。

后来除了小厮打扫书房的日子，赤练再也没有戴过那只笼头。清荛吩咐婢女将赤练每日的吃食放在书房门外，自己自会去取，若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可踏入书房半步。

半年之后，赤练化了妖，蛇妖好像都有些太过清瘦，他看着书房铜镜里陌生男子的脸，消瘦苍白的脸颊，骨节分明的手指，实在不是女子所喜欢的俊朗男子模样。

他悻悻然的变回蛇形，躺回了笼子里。

清荛发现自己的书房好像被人动过，自己每日走之前都会把看了一半的书籍放回架上，可第二天她来时，总会发现自己未看完的书安然躺在桌案上，翻开的正是她要继续往下读的那一页。婢女小厮没有她的允许并不会进来书房，更不要说能够知晓她看的每一本书的每一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