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暗棠 (九宗)

“姐姐，十三当然知道，只是十三并不知公子来醉花居之前居于何处啊，这驾马的车夫也要知道方向才行啊。”

暗尧笑了笑，

“你一路向南即可，过了雪城白丘再行些时日，有座深山，我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你们若是不嫌弃，也可暂居在山里。”

“既然公子如此说，那十三就先说好了，我要给娘和翡翠姐姐在山里建一栋漂亮的小楼。”

苏棠从翡翠打开的门缝里探出一只手，也在十三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十三一回头见是苏棠，

“将军打我作甚。”

“自然是因为你傻啊，你翡翠姐姐难不成陪着你在山内住一辈子不成，难道翡翠不想寻个凡人郎君，儿孙满堂共度一生吗？”

十三咬了咬牙，小声嘟囔了一句，翡翠和苏棠听不见，白矖和暗尧确实听的清楚，两人都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苏棠见了拉着暗尧询问，暗尧贴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苏棠也笑了出来，翡翠见他们都笑盈盈的看着自己，面色有些发红，扯住了十三的一边耳朵，

“你到底说了什么？”

十三吃痛，侧着脑袋求饶，

“我真的没说什么啊，啊，姐姐，疼，你先松手。”

白矖看着打闹的两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十三之前说的话还留在耳畔，

｛那我娶了翡翠姐姐不就好了。｝

自己缺席了十三从前的人生，幸而十三福大，识得了这些人，才免受了许多苦楚，也使他们母子团圆，这几日的相处，她也看出了十三对翡翠的爱慕之情，只是翡翠虽然心善有生的好模样，却终究只是个凡人，待百年之后，世上空余下十三一人，他要如何自处，如何度过剩下的漫漫余生。

又看了看身旁耳鬓厮磨的苏棠暗尧，她曾在族中藏书宝阁读到过附生之法，暗尧是否知晓，这一世之后，他们二人终是永别。若暗尧又像上次那般失控，会不会彻底丢了神志，甚至堕魔。

马车一路向南驶了十余日，到了雪城地界，苏棠陪着暗尧下了马车，在漫天白雪之中，朝着城门的方向叩首，向这个曾经覆灭于自己手中的古城，好好的道了声歉。

待马车即将抵达山谷之时，黄泉内来了两个面目全非的魂魄，身上的皮□□烂死相惨烈，连见惯了各色恶魂的孟婆都不自觉的掩了掩自己的鼻子，仿佛可以问道他们身上的恶臭一般。赤练也是一脸惊叹，在一旁一连啧啧着，孟婆经不住好奇，翻了他们的宗册，看到万只毒蝎啃噬而死之后和肩头的赤练一齐点了点脑袋，

“怪不得。”

又往前翻了一页，却看到了暗尧和苏棠的名字，待看完事情经过，孟婆随手把两个恶魂丢到了黄泉百鬼之中，看着他们瞬间被泉内的鬼魂吞噬，

“啧，这个小暗尧，之前明明答应我等帮苏棠拿下伍国之后就乖乖回谷里待着。怎得又跑到劳什子暹城去管起了这档子闲事，不行，我要亲自把他揪回谷里才能放心。”

说着就扔下还未熬成的一锅孟婆汤和在奈何桥上拍着队的一众魂魄，离开了黄泉，去寻百花借瑶池。赤练还呆呆的看着地上那本宗册，他们是何时又凑到一块去了？心内警铃大作，那雪墨，不会想起来了罢？

孟婆待要找到暗尧的位置然后好好教训他一番，使了瑶池之后却发现暗尧如今已经身在谷内了，不免有些疑惑，飞身下了凡间，来了山谷。

谷内一如从前，暗尧卧在湖中央的贵妃榻上，有一口没一口的饮着酒窖的存酒，只是身后多了一个挨着他歪在榻上举着一本木工书的身影。

十三说要在山里给白矖翡翠盖出一栋小楼，就真的干了起来，他的力气大，不知疲乏，但空有一身力气，却不知该从哪里下手，苏棠看不过去就让他先处理木材，自己寻了一本木匠书，整日钻研。

听到孟婆的动静，暗尧懒懒的抬了抬眼，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果不其然，孟婆迈着与身上罗裙极不相称的步子走到暗尧跟前，两手搭在细腰上，

“你说说你，何时才能让我省心，若不是看到宋宇和风穆那两个恶鬼，我都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





第54章 第54章
暗尧晓得孟婆的脾气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她说完了，也就心平气和了，拿了只酒杯给她倒了酒，孟婆接在手里一饮而尽，然后从一旁拉过来一个软椅，坐在了小案旁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怎得突然来寻我了，现在这个时候，不是你平日里熬汤的时间吗？”

孟婆摆了摆手，

“小赤练是一条成熟的蛇了，他会自己看着办的。”

苏棠听到这个名字，翻书的手指一顿，

“赤练可是当初给司马相下毒的人！”

孟婆听了，一口酒呛在喉咙间，自己怎得把这事给忘了。

“苏棠，你莫怪赤练，他与我一起待在黄泉几千年了，也是把小暗尧看作弟弟才会如此试探。”

苏棠的皱了皱眉，看了看一旁的暗尧，终是没有开口，十三跑来谷里喊二人帮忙，暗尧自然懒怠动弹，苏棠就从榻上起了身，正要和十三出去，想起了什么，

“孟婆姐姐可想与我们去看一看，顺便也和白矖见上一面。”

孟婆闻言一口吞下杯内剩酒，

“好啊好啊，上古神兽一族隐居多年，我还没见过活的呢。”

暗尧看着孟婆激动的样子，叹了口气，这姐姐又开始了。

待离开山谷行了一段路程，看到一片空地上已经有了一个房子的雏形，白矖和翡翠正在研究上内遍地的各色野花，篮子里已经摘了些许，女孩子到底是相通的，两人想着用那些鲜花做些花环首饰。鲜花会枯萎，但白矖的指尖在花瓣上轻点之后，那花儿就像是重获了新生一般，又开的妖艳。

十三向着两人一路小跑，孟婆也待要上前与二人说话，却被苏棠拦了下来。

“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孟婆一怔，

“你要说何事？”

“当年我在雪山布了结界，凡人是寻不到我的。”

孟婆闻言睁大了眸子，

“你都想起来了？”

苏棠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都想起了，有些事情也对应了起来，那日咬了司马相的赤练蛇幻化成的道士，与从前带着雪城人，破了我的结界的，是同一个。”

孟婆的表情有些僵住了，

“你的意思是，可是，怎么，可能，小赤练。”

“我知你一时难以相信，从前是我不知，但如今既然晓得这三番五次加害于我的蛇妖竟是尧尧身边的人，你叫我怎么放心？”

孟婆咬了咬薄唇，

“我知晓了，你心里系着小暗尧，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我会查清楚，如果真的是小赤练所为，我决不会徇私。”

苏棠轻轻点了点头，朝着正和自己招手的十三走了过去，孟婆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终归失去了玩乐的心情，青光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待她回了黄泉，就看到赤练化了人形正给魂魄门分发孟婆汤，看到孟婆回来了，手内动作未停，只是侧头对她勾起了一抹微笑，不知为何，看在孟婆眼里，却只剩下了凄凉。

上了桥，一步一步走近那个身着黑袍的苍白男子，他是她千百年孤寂生活中从未离开的陪伴，是从她记忆之初就存在的依赖，她不愿，也不想相信，他会背着自己做下那些事情，还会在自己发现时不慌不忙的狡辩，他是真的太了解自己了罢，知晓怎样自己就会心软，知晓自己最脆弱的所在。

轻纱罗裙的宽袖一拂，桥上的魂魄瞬间消失了，周围静悄悄的，就只有拿着汤勺的赤练，和难得脸上不带一丝笑意的孟婆对视着。

“我见了雪墨。”

汤勺随着手指的颤动打在了水面上。

“是你吗？”

这三个字仿佛抽空了孟婆的力气。赤练放下手里的汤勺，随手拿了一块粗布擦了擦溅在手上的汤汁，

“你心内已经有了答案，为何还要问我。”

孟婆的嘴唇动了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最后抽出自己的软剑，对上了赤练的喉咙，

“你为何要那么做，你不仅害了雪墨暗尧，你还间接害死了整个雪城的百姓啊！”

“我为何要如此做？”

赤练的唇角勾了勾，一双冰冷的黄瞳难得的覆上了一层情绪，

“这些年来，我们在这黄泉里相依为伴，我倒也满足，但自从那小花妖出现之后，你满心满眼的为他操心，每日里与他谈天说地，我就像个局外人一般，我不想这样，我想一切回到从前，我想这黄泉回到只有你我二人相伴的日子。”

软剑的剑锋微微颤动着，

“暗尧当时还那么小，他对这世间的一切都觉得新奇，我担心他受欺负，自然多护着他一些，你怎么可以仅仅因为这样就动了杀心。”

赤练半垂着眸子，神色看不分明，孟婆狠了狠心，手内软剑迅速延展伸长，将赤练的双手捆了起来，剑锋直指七寸。赤练并未反抗，却抬了头，定定的看着孟婆，仿若这是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