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斩三尸
那张丹方, 理论上来讲,不是说不可行。
彼岸八仙子是稳固阳魂的,天蛇蜕骨有重塑筋骨、稳固七魄之效;血童身据说可以让常人“不老不死”,这形容过于夸张,应该是一定程度上的延寿、修补肉身之效。还有一些细碎零散的天材地宝,均是延寿淬体的功效。
这些药材单独服用,除了血童血肉,均能量过于霸道, 一不小心便会让人爆体而亡。
所以正常丹方, 不会见到这一群天材地宝扎堆, 都是作为主要成分, 加入许多辅助药材来缓和药效、辅助吸收。
没人会想到把这群天材地宝混合使用, 谁家能得到一种都当传家宝供着呢。
李雪闻想,或许是因为这样一种理论。
没吃过西红柿的人,便听吃过西红柿的人说, 西红柿有毒, 吃了会死。他们不敢吃,谣言便一传十、十传百了。一天,一个人在西红柿里下毒,把毒西红柿哄着人吃了,那人果然毒死了,这谣言便是真的了, 也没人再想去验尸, 只觉得确实西红柿有毒——谣言变成了真理。
另一个例子, 把电脑主机埋在地下,让古代人去看。古代人用锤头砸烂了显示器,果然没有画面出现了,古代人便理所应当的认为,电脑是凭借显示器工作的了。
说的再深一点——
把人的大脑破坏,大脑停止工作,人肉体也死了。人死,大脑死;大脑死,人死,等式。人便认为,人确实是大脑在控制肉体了。
这和古人的“显示器控制电脑”理论如出一辙。
他手不知何时指尖冰凉,就听一个声音在楼上响起——
“你们聊什么呢?”
那声音近日来听过多次,是少年清越还带柔软的嗓音,尾音总爱上挑,不知是性格使然抑或习惯使然。
今日却没有。
这让熟悉的嗓音有一股难言的陌生感。
谢一海抬头,对上白灵面无表情的面庞。
还是那瓷白精致的脸,总是啜着一汪笑意的天真黑眸,却不含情绪的压下来,细密的睫毛像笼罩黑暗的纱雾。
谢一海竟打了个寒战。
无人理会,少年自顾自的下了楼。他又说:“我一觉醒来感觉好多了……我去找了崇哥,不用麻烦他制作安魂药了,他可能沉浸在工作里,没有理我。”
说着,他冷不丁的望向了谢一海不自在的眼神:“你们怎么不说话?”
“没,没有,”李雪闻率先反应过来,“我们在闲聊。你饿不饿?粥正好好了。”
闻言,白灵露出一个很甜的笑,小酒窝若隐若现:“我就说从楼上闻着那么香,果然是雪闻哥的手艺,今天我又要吃撑啦。”
少年似乎没有变化,方才一瞬的陌生感也好似错觉。
他捧着大号碗,一如既往的露出餍足的猫的表情——每次他吃到喜欢的美食都会这样——然后甜甜的小嘴把李雪闻的厨艺夸得天花乱坠。
换做往常,李雪闻心情一好,会笑的观音转世般,可这次,他只能勉强顺着话柄扯出一点笑。
白灵用过餐,又如之前许多次一样,自告奋勇的把菜盛出来,放进端盘,给谢崇森端上楼去。
他精致如教堂雕塑群内吹号角小天使的脸,随着脚步缓缓隐没在楼梯间的阴影里。
短短相处的几分钟,李雪闻竟出了一背冷汗。
他脱力的放下筷子,木制长筷如他心情般“哗啦”滚落碗沿。
谢一海为他的失态感到不解:“你怎么了?”
“你没感觉到吗?”李雪闻难耐的打个寒战,“白灵他……”
当人熟络后,你会不自觉的捕捉他的“个人特征”。表情、小动作、惯用语气,甚至措辞语法。
每个人的个人特征,在一生中会有多次变化。或许受人影响,也或许受环境影响,但都是潜移默化,循序渐进的。
所以当个人特征突然变化时,亲近之人便会产生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就好比“慈祥亲和”的笑眯眯的老教师,突然有一天面无表情了,语气生硬了,会让人感到不适应。
这股不适应,在有了刚才一段分析与铺垫后,在白灵身上便放大了十倍。
从哪里生出的呢?
是皮笑肉不笑的眼,倾听人说话时仿佛置身事外的面无表情,还是沉郁下来再也找不到纯真的眸子?
第一眼见到白灵,便会对他身上的“少年感”记忆颇深。
一是他长的嫩,二是言行举止。尽管他将近二十,一米七多的个字,他没有记忆,心态也纯真善良,眸中从无阴翳与成人世界的悲欢离合。
所以这个“少年感”褪去后,便有一种恐怖片内的效应,也就是刻意营造的“年龄反差”,比如7岁小孩是屠杀案凶手;10岁小孩被恶魔附身等。
白灵上楼后再没下来。
他没有像往常般邀请谢一海一起打游戏,谢一海轻敲他的房门,他只说头还晕着,要早睡了。
李雪闻躺在床上,闭上眼,白日经历过的大小琐事均一一掠过脑海,整理、归档。
这是他自幼形成的习惯,每日三省,是优点,他却从孩童时期便因此难以入睡,谢一海总劝他不要多思多虑,他却改不掉了。
约莫凌晨两点,他听到楼上有脚步声,自西向东,想来是谢崇森安魂药大成,给白灵服用了。声音停顿后便再未响起,应是三楼的一人一鬼都睡了。
他分明处于温暖的被窝中,心跳却错乱无稽;脑中翻滚着当年的事,眼尾的水渍干了又湿,竟是一夜无眠。
他死死的盯着窗边天鹅绒窗帘,正中有一条不和谐的缝;他看着它从熹微的鱼肚白色渐渐变换成灿烂金光,然后天亮了,新的一天来临了。
他不到七点便下了楼,头疼欲裂,双眼疼的发紧,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喜欢上幼时那么厌恶的厨房,或许是狭隘的能让他大展手脚的空间更具有安全感。
可在吧台旁,已经坐了一个人。
白灵。
他背着楼梯,柔软的卷发规矩的别在耳后,颀长白净的脖子露在宽松的大毛衣衣领外,像优雅的天鹅。
他早已听到了脚步声,当脚步声迫近时,才不慌不忙的回头,露出一个秀丽而干净的微笑:“雪闻哥,真巧。”
李雪闻顿住了脚步。
白灵见他没出声,自顾自的跳下凳子。少年身形很轻盈,像优雅的猫走下王座,缓缓朝李雪闻走来。
吧台上什么都没有。李雪闻以为他在看书、玩游戏机,或者吃东西,可吧台是空的。
他刚才在干什么?
等我?
这个荒谬的念头让李雪闻不着痕迹的禁闭一下眼,又睁开,不,你不要再神经敏感了,白灵没有问题,是你多疑,看什么都多疑了。
当他回过神时,白灵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抬起了手,轻轻抚上他的眼角。
“你为什么哭了?”他的声音轻柔如羽毛落地,飘渺不似在人间,又犹如美梦幻境中的恶魔的低语,“是‘他’要来了吗?”
“他?”李雪闻下意识重复他的话,“他是谁?”
“你马上就知道了。”
白灵放下手,转身朝吧台走去:“我也在等他。”
李雪闻最终没能弄清白灵嘴里的“他”究竟是谁。
谢崇森下楼了,他好似是直奔白灵而来,又好似只是一如既往的早起。在客厅中看到不该这个时间段出现的白灵,也只是眼底露出一丝诧异,随即抹去。
他低声道:“正好。新案子来了。”
李雪闻隐下个人情绪,坐到客厅最远的单人沙发上翻看刚打印的热乎乎的A4纸。
兴许传输匆忙,文件没有按照格式,而是大段文字。
在血童教活动痕迹极大的黑省郊瑰市、南云台市,以及湘南地区的泰莱市、九龙源市,近日失踪人口数目激增。
按理说,失踪人口多是患病神智有异的老年人、辨别能力底下的儿童,可近日激增的失踪人口,多是成年男女,年龄段多在18岁至40岁,应是失踪人口比例最低的一部分。
而第二张纸上,便是一段某失踪人口同居人的证词。
“他疯了。不,他的神智是清晰的,我只以为他喝多了,或者受了太大的打击……他说他看到了自己的分身。他说,有一个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神态一模一样的人,在跟踪他。你能想象吗?我很难想象。但他就是这样说的,连续说了一星期,然后消失了。
“他不止一个夜晚哭泣着对我嘶吼,他说他的分身要将他取而代之。
“不,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取而代之。他确实在最后几日性情大变,我权当他疯了。
“然后他失踪了。”
分身?
有传言说,人在世界上有七个分身,七个一模一样自己,分遍在世界各地。当你与自己的分身相遇时,他们会把你取而代之……
当然,李雪闻不信这类说来逗趣的无稽之谈。
但分身的概念,不止这类都市流言,早在古早文献,民俗神话中,便被多次提起。
最著名的,莫过于道教与佛教杂糅的“斩三尸”理念。
三尸,代表人的三种“恶欲”,修道者若要羽化飞仙,必须铲除和消灭“三尸之根”,即善尸、恶尸和自身尸——道说此为斩除执念,“清净无为,明心见性”;佛家则称之为“破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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