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给台阶下了,两个女生接连说好,可谁都能看出她们对“执天屿”这三个字避之不及。
女生这看上去问不出太多了,佘姐喊来警方带人去做笔录,女生们惴惴不安,佘姐安慰道,她们算是被蛊惑利用的从犯,再加上害人未遂,没太大问题。
小米在警察监视下走出体育馆时,突然想起了一个事。她回头,蹬蹬蹬跑过来,迟疑的对这行人看上去最好说话的,白灵道:“我是执天屿粉丝一群的管理员。我的上面……也就是粉丝群管理员管理群的群主,她有一套管理体系。打榜中花钱最多的、或者抽奖抽中的,会赠送官方赞助的特别礼物。”
说着,小米又从钱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六棱柱玻璃瓶,如水晶般晶莹剔透,流转着血红色的液体。这应该是个吊坠,小米舍不得带,一直珍藏在钱包夹层。
“深红是执天屿的应援色,”她解释道,“这是今年的新年礼,据说是总粉头去了高僧那请愿开光的香水,今天我们在场的小粉头和贡献榜前几名的,每人都有。”
白灵小心翼翼接过来,轻轻扭开玻璃珠的塞子,一股旖旎浓香飘出,倒是有点檀香,但仔细闻,浓香极力掩盖的下,似乎有一丝腥味。
小米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一直在想哪里有可疑处,但实在想不起来了。能帮到你们最好了。”
说着,她的眼神在还沾染体温的小瓶子上停留了最后一秒,便走了。
白灵有点看不下去:“那个,调查后若是没害,会还给你的。你可以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小米却轻轻摇头:“不用了。我可能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再不会这么真情实意的痴迷一个人了。”
今日已然太晚,按佘姐的暴脾气,当场想通告警方,封锁青禾女子高中。但谢崇森拒绝了这个提议,以免打草惊蛇。
执天屿的经纪人、助理,不出所料的连带着保姆车人间蒸发了,执天屿当下哪儿都不敢去,佘姐也有意不放他走,便和谢崇森二人安排在了同一酒店,一是安全、二是监视下一步行动。
经历了过山车似的三小时,执天屿精神非常不好。
即使他听到昔日那么照顾他、相处温馨和睦如家人的经纪人与助理消失后,也没太大情绪起伏,只是垂着眼,婆娑着那瓶小小的琥珀色香水。
“你说……我的那些支持,是不是从最开始,就是谋划好的,这场阴谋的一步棋子?”
白灵转眼看他,执天屿正怔愣的望着车窗外飞逝的路灯,声音又轻又飘。
“那我算什么呢?诱饵?引子?还是最豪华的棋子?”
国际象棋中,能力最强,地位最高的女王,端坐棋盘最后,漠然注视着前方兵卒为其舍生忘死,打拼疆土,直到对方疆土覆灭,或者敌方勇士来临的一刻——可地位再超然,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执天屿看到了敌方兵卒刺来的暗器寒光。
白灵不知怎么回答他。他只能说:“棋子的悲哀在于,它们看不到自己身处棋盘,也只能与同样傀儡的棋子作斗争。而它们想摆脱控制,只能试着凌驾于棋盘的维度之上……这本来就是没办法的事。而世间没办法的事太多了”
执天屿的嗓音微哑:“所以,我们只能默默承受吗?”
“不,”白灵摇头,“我们要试图做越出棋盘的棋子。即使概率只有百分之一,甚至更低。”
他对上执天屿希翼破裂的眼神,坚定的反问:“难道你玩抽卡游戏的时候,会因为SSR卡的掉率只有1%,就不去抽吗?”
执天屿怅然的摇头:“可生活不是游戏……”
“是吗?不是吗?你已经输了。”白灵说,“输得一败涂地。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你还在怕什么?无论找不找得出背后凶手,你都回不去曾经光鲜亮丽的日子了。”
你已经是那个孤杆国王了。
执天屿想,那我下半生的福气,是不是全都用在了遇到你上?
谢崇森的大手轻轻握住身旁小鬼的,那只不自然撑在座位上的手,早就在抖了。
冰凉的小手下意识要挣脱,然后陷入温热里。
谢崇森对上车窗倒影里白灵怅然的眼,低声说:“要不要吃夜宵?”
白灵莞尔:“吃啊。”
次日7点,赶在晨光照耀在国旗杆最顶前,一行人赶到了青禾女子高中。
好似料到他们会来,远远便能看到团委老师擦着冷汗,在校门口等候。
他快步迎来,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谢崇森不含情绪的一瞪,虚了声。
佘姐回老家调查归海靖了,执天屿身份不便出门,利用自己的关系调查经纪人和助理,来学校的只有谢崇森和白灵。
白灵狐假虎威的“哼”了一声,开门见山:“你们学生有个叫胡天乐的,我们要采访她。”
团委老师拎得清情况,不是他抗拒就推拒的了的。真盘盘查下去,这整座学校的负责人都脱不了干系,自他们先排人堵门口来看,他们已经默认了占下风了。
说来也奇怪,现在是7点16分,早自习开始十六分钟了,操场上却来回徘徊着一些学生。白灵本以为她们是做值日,可仔细观察下来,她们就好似被安排好轨迹的巡回车,只绕着特定顺序来回散步罢了。
他小声拉谢崇森袖子告诉他,谢崇森说,这些学生恐怕和体育馆的粉丝一样,被操控了精神。
团委老师带来了胡天乐。
还是那个秀丽女生,可惜天生三角眼,看人时让人下意识觉得不舒服。白灵扬起笑脸朝她打招呼,她却礼貌又疏离的客套的应了一声。
……似乎和那日见到的不太一样?
白灵想打发走团委老师,他却好说歹说都腆着脸跟着,谢崇森便转移话题把团委老师诱走,团委老师认为谢崇森是二人关系的主导者,犹豫了一会儿,跟着谢崇森走了。
望着一高大一畏缩身影消失在办公楼,白灵转头看向女生,有些愧疚:“那日你被抓走后,没发生什么吧?”
“……你在说什么?”
骤然一阵清冷晨风起,梧桐红叶迎面打在白灵脸上,让他猝不及防的抖了一个激灵。
白灵以为胡天乐还在畏惧操场上“巡逻”的人,一咬牙,拉着胡天乐跑向主教学楼,直直跑进那日躲藏过的昏暗楼梯角。
等好不容易停下脚步,瘦削的女生一阵抗拒,甩开白灵的手,后退几步挪到墙边,一双三角眼满是戒备和陌生。
白灵不敢置信的盯着胡天乐,没错啊,就是她,身高面相丝毫不差。他喃喃道:“你都忘了?”
胡天乐只是警惕的瞪他,不言语。
那张脸,竟与印象中,教室窗内投来视线的死寂之脸重合了。
白灵不死心:“你好好想想!那天你告诉我许多学校不合理的地方,然后你被教导主任发现了,他把你抓了回去!可恶,一定是他把你洗脑了,精神操纵了!”
他越说越难过,总觉得是自己的错,可胡天乐熟悉的单薄身形总让他觉得女孩还是那个敢说真话的女孩,不由得上前一步去抓她的手。
然后他察觉出是哪里透露着矛盾感了。
胡天乐身上若有若无的臭味消失了。那股不是血味,也不是腥味,只是很刺鼻,带着生物下意识厌恶的腐气的味儿,替代为清新的洗衣液味。
见莫名其妙喊她过来的少年愣住,胡天乐不耐烦的皱眉,瞥一眼冉冉升起的晨辉:“我说,你到底想问什么?我是学生会的,一直循规蹈矩,没被教导主任叫去过。你要没其他事,我就回去自习了。”
她又仔细等了白灵一会儿,见白灵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毫不留念的转身就走了。
白灵猛地意识到什么,快步去追步伐极快的女孩,放声问道:“你觉得学校的管理方式合理吗?”
胡天乐停下了脚步。
她露出了然的神情,嘴角挂上一丝嘲讽,也许把白灵当成了教育局来调查“素质教育”的人。
她轻声说:“为什么不合理呢?难道别的学校,就不是我们这种管理方式吗?”
这句话是带着凄微的抱怨意味的,却又不含什么希望,只是在陈述处境,陈述无能为力的现实罢了。
带着青黑的一双眼安静的投向白灵:“老师们总是说,学习好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我们何尝不知道呢?但我们也不知道,究竟还有没有别的路,会是最优解。”
“我不是这个意思……”
胡天乐摇摇头:“我要回去学习了。我的月考成绩不好,我不能再缺课了。”
白灵又追了几步,他心里一个声音告诉他,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胡天乐见他追的吃力,最终又停下来,认真的说:“所有人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了,无法说谁受益、谁吃亏……你现在抗拒的事物,也未必不是对你最好的。真正受益的人,总是吃光胜利果实,躲在背后偷笑的;没有受益的人,看到了希望,或许也能苟延残喘的欺骗自己,得过且过,未尝不是好活法……你能评判家庭主妇和希拉里谁感到更幸福吗?你不能。”
“这都是歪理……”白灵难过的摇头,“没看过外面天空的鸟,总在安慰自己的幼崽,笼中生活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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