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巽虽然因为押镖跟着师傅去过不少地方,但他们押镖师一般走的地方都是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他从未到过益州这样繁华的地方,不免被此地的繁华热闹迷了眼,不过比他更没有见过世面的是旁边这位少侠,虽然他面上一派淡然,但是那缓慢左右移动的眼珠子还是暴露了他心里的好奇。
益州人嗜辣,整个街道上都飘着辣油的香味,很是开胃,没走几步夏侯巽就饿了。
于是他们就随意坐在街边要了碗面吃,夏侯巽还点了几样开胃小菜。
吃了第一口面,嵇彻的表情就变了,一脸震撼,夏侯巽都能从他的脑门上读出“好吃”两个字,一碗阳春面而已,有那么好吃吗?
看嵇彻这表情,倒像是从未吃过面似的,夏侯巽问道:“很好吃吗?”
嵇彻甚少对事物发表自己的看法,此番却老实回答道:“好吃。”
夏侯巽简直要跪了,阳春面并不是益州的特色,乃是江南苏州的面食,因此这碗阳春面的味道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可嵇彻却仿佛从未尝过如此世间美味似的,眼神发光,吃的津津有味。
一碗寻常的面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表情,夏侯巽不经诧异道:“你以前在你们山上都吃什么?”
嵇彻道:“练气入体之前便吃一些野果来充饥,自从筑基以后便辟谷再未曾吃过东西了。”
鸡同鸭讲无法沟通的感觉又回来了,嵇彻所说的话,夏侯巽最后理解为他们门派的神功练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不用吃东西了,这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千花坞的武功也要求平日里只能吃花喝露。
嵇彻想起什么似的,难得多说了几句道:“师父心情好也会下厨自己做面条吃,只是……”大概是想起了那面的味道,嵇彻的眉头锁紧,一脸抗拒。大约是觉得在外人面前说师父的不是不太好,嵇彻便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抱紧了碗,继续吃面了。
夏侯巽不忍道:“你若是喜欢,再多要一碗也无妨。”
嵇彻摇摇头,道:“不了,一会儿再去尝些别的。”
夏侯巽没想到看上去端方持重的嵇大哥也有贪嘴的时候,只觉得好笑,连带着看嵇彻也可爱了许多,笑道:“嵇大哥放心,这阳春面不算好吃,以后我带你去苏州吃正宗的苏州阳春面,你少吃些面,待会我们去吃一些益州特色的小吃,益州的吃食天下闻名,想必你一定会很喜欢。”
嵇彻虽然未明确答应他,但明显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益州繁华,晚上的宵禁时间很晚,因此吃完阳春面之后,夏侯巽就兴高采烈带着嵇彻去找好吃的东西了。
这一路上他还要仰仗着嵇彻,自然殷情备至。虽然他从未来过益州,但是以前在晋阳的时候,时常和阿珏一起遛出镖局去吃东西,那小子蔫儿坏,每次两人闯了祸立刻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让他来背锅,也许是被益州街道上的灯笼慌了眼,夏侯巽突然想起以前和义兄夏侯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不知道现在阿珏还好吗?
山庄出事的时候,阿珏正好去了义父的至交家中,因此躲过了那场劫难,而他自此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阿珏,不知道他现在安否。
想到夏侯珏,不知道如今他情况如何,那些魔教妖人会不会抓不住他,转而去为难他的义兄……夏侯巽一时间愁绪万千,突然他眼前冷不丁出现了一串油丸子,腾腾冒着热气,甜甜的味道散在空气中……回过神来,就看到嵇彻将那油丸子递到了他面前。
夏侯巽收起了心思,勉力笑道:“这是什么。”
嵇彻道:“糖油果子。”说完,还让开身子让夏侯巽看身后的小摊,那小摊旁边的旗子上赫然写着糖油果子。
嵇彻递到他跟前,道:“尝尝。”
那糖油果子外酥内糯,香甜可口,直甜到夏侯巽的心里去。夏侯巽对嵇彻笑道:“很甜。”
嵇彻这才自己吃起来,夏侯巽看着嵇彻,心中宽慰自己道,先完成义父的遗命,若是到时候他还有命在,再去寻阿珏吧。
晚上和嵇彻从夜市回到客栈已很晚了,夏侯巽刚想回自己的房间,嵇彻就拉住他,说:“今晚和我睡。”
夏侯巽不明所以,嵇彻理所当然道:“我为你疗伤。”
一听到嵇彻要为自己疗伤,夏侯巽屁颠屁颠就去了,果然将嵇大爷伺候好,就是好处多多啊!
嵇彻先让他去洗澡,将全身的经脉冲暖和了,再为他疗伤。疗完伤,夏侯巽有些疲倦地趴在床上,他裸着半身,乌黑的头发全部铺在后背上,少年背上的肌肤欺霜赛雪,乌黑的头发披在背上,恍如雪落黛山,嵇彻一时间有些错不开眼,直到夏侯巽开始背对着他穿衣服,他才有些不知所措地移开眼。
夏侯巽穿好小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嵇大哥,今天多谢你,你早些休息。”说着,就扶着床站起来,想回自己的房间去。
嵇彻道:“今夜你就在这里睡吧,若是晚上你的寒毒再发作,我也好照看。”
夏侯巽自然求之不得,道:“如此,多谢嵇大哥了。”
嵇彻淡漠地点点头,只是心头略过一丝心虚。
夏侯巽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嵇彻的床,嵇彻看了一眼闭上眼睛要睡觉的夏侯巽,坐在桌子上打坐调息,一夜无话。
第二日夏侯巽醒来,就见嵇彻还坐在桌子上,他竟是这样打坐调息了一夜吗?看来昨天为他疗伤,必然是耗费了嵇大哥不少心力。
夏侯巽心生愧疚,念及嵇彻喜欢吃小吃,便带着他又在益州城中逗留了一天,专门带着嵇彻去吃好吃的。
而他自己,则重新在益州的布店里为自己定了一身衣服,自从发现了穿女装的乐趣之后,夏侯巽就在这条不归路上走的越来越远了。
买了新衣服之后,他还让布店的老板娘为他重新梳了一个时兴的发型,梳好之后,他乐滋滋地站在铜镜里仔细端详。
旁边的老板娘看出她喜欢,便对嵇彻说:“公子好福气啊!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妻子。”
夏侯巽:“……”一不小心,玩过头了。
嵇彻淡淡开口,道:“他不是我的妻子。”
老板娘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时候老板出来打哈哈道:“拙荆眼拙嘴快,客官见谅。”
嵇彻摆摆手,便拉着夏侯巽一起走了,嵇彻武功高强,老板娘和老板的对话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那老板说:“老婆子,你没看见那姑娘头发未盘起来,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娘子。”
老板娘不服气道:“我见他二人相处起来颇有些像恩爱夫妻,故才这样以为嘛!”
老板道:“说的也是,我也觉得有些像……那少女约莫是他的童养媳吧。”
老板娘赞同道:“你别说,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
夏侯巽并未注意到老板夫妻二人的对话,嵇彻不懂得“童养媳”的意思,便问道:“童养媳是什么?”
猛然听到嵇彻问这个,夏侯巽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嵇彻老老实实道:“方才老板娘说你是我的童养媳。”嵇彻自小生长在深山里,身边只有师父一人,师父外出云游的时候也从不带他去,是以虽然他已经活了好多好多年岁了,对这人间事确是一窍不通,也不懂得撒谎。
夏侯巽听到“童养媳”三个字,莫名其妙脸红了,道:“就是说我是你的好朋友的意思。”
嵇彻点点头,眉眼微微含笑,道:“还真是。”
夏侯巽心头一跳,脸更红了。
嵇彻不懂他为什么脸色那么红,以为是内伤发作,手便不自然地伸出去,摸摸他的额头,道:“怎么脸这样红,是不是内伤又发作了?”
夏侯巽低着头胡乱地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虽然说着没事,但他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了。
因他只顾低着头埋头走路,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眼见夏侯巽要跌倒,那人赶忙扶住他。
夏侯巽抬起头,便撞进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中,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锦衣的公子,他望着夏侯巽,笑道:“这位姑娘,无事吧,在下有没有撞疼你?”
夏侯巽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那锦衣公子不慌不忙便走了。
嵇彻赶上来,对夏侯巽道:“你今日怎么了,这样心不在焉。”
夏侯巽摇摇头,不太高明地转移话题道:“你要不要吃糖糕。”
一听说可以吃东西,嵇彻马上就忘了方才的问题,点点头表示自己要吃。
夏侯巽哭笑不得地去给他买糖膏了,结果摸自己的钱袋的时候才发现钱袋不见了,细细一想,这才反应过来他的钱袋应该是被人偷了,且多半就是被刚才那个锦衣公子偷的。
他从小就对旁门左道感兴趣,行走大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人摸走过一个子儿,可方才那个人是如何顺走他的钱袋的,他不知道。
瞧着那人一身锦衣,不像个小偷,倒像是个锦衣公子。
锦衣公子……锦衣……莫不是方才那个人是锦衣君子——温夜行?
第9章 第九回 锦衣夜行轻薄郎
温夜行是江湖上有名的江洋大盗,只是比他的盗术更出名的是他好色登徒子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