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送你回去。”孟老板扣住她的手腕,拉她上前。
阿玲怯怯拉住他,语气犹豫,“我还没想好。”
“这有什么想的,迟早是要知道的。”孟老板根本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大少爷,烦请你先让开点。”
季雲闻声看他,有些不明白,“怎么了?”
“你难道不想让阿霖醒过来吗?”
季雲大喜,眼中都放出了光彩,“你是说,你能救活阿霖?”
“说什么救,我不过是让她魂归本体。”孟老板一笑,将手里的阿玲推到前面。
“魂归本体?”季雲喃喃了一遍他的话。眼神随之望向阿玲,心中一切不明白的雾团好像渐渐拨开。
“她是……”他颤颤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却不敢确定。
“大哥。”女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却是他极为熟悉的语调。
阿玲眼中有泪,忍着不让它落下,“我是季霖。”
小白满意地放下手里的酒盏,对季霖道:“怎么样,咱们之间的恩怨算是了了吧,以后来酒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季霖恢复了男儿身,很是自得地斜在椅子上,翻了个白眼,“你说的三个月,这都四年了。怎么算利息?”
“你还跟我算利息?”小白觉得不可思议。
季霖起身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你再说一遍?”
“好了,说正经事。”孟老板将两人按回椅子上,“云家的事怎么办?”
“我没办法。”小白摇手。
“我也总不能提刀去杀了人家一家。”孟老板望向季霖。
“不用,我会堂堂正正的在棋局上打败他们。”季霖自信道。
季雲很是欣慰,却也充满惆怅,“你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季霖安慰道。
“行了,这事也算有了眉目,你就跟我们回去吧?”小白对季雲道。
季雲被封魂野外,小白自然有责任带他回去。
“我有最后一个请求。”季雲恳切望向小白,“让我和阿霖对弈一局。”
他想看看阿霖的棋艺究竟如何,是不是能担当起赌棋山庄的未来。
棋局摆开,孟老板起身出了房门,回身对小白道:“今夜月色不错,不如去赏月?”
小白愕然,然后瞬间明了,从善如流,“好呀。”
两人并肩出了房门。
小黑脸色一沉,跟在他们身后也走了出去。
“也算是干了一件好事了。”小白感慨道。
孟老板瞥他一眼,“这是你捅的篓子,还成好事了?”
“你看看。”小白满意地拿下巴点点亮着灯光的房间,“兄友弟恭,冰释前嫌,多好。”
孟老板转过头,没说话。嘴角却带了一点笑意。
这盘棋下到第二天夜里,房门才被吱呀拉开。
季雲和季霖并肩出了房门。
季雲神色轻松,如释重负般走到小白身边,“可以上路了。”
“大人,能不能让我哥留下来?”季霖扑通跪在小白面前,连连磕头。
“阿霖,你跟在孟老板身边这么多年,应该知道的,生死轮回,非人力所为。”小白道。
“阿霖,不要伤心。大哥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季雲扶季霖起来,缓声道。
“大哥。”季霖揪住他的衣角,眼中皆是不舍。
季霖一扫之前的阴鸷阴郁之气,神色柔和,“阿霖,好好活着。”
小白叹气,“走吧走吧,最见不得这种场面了。”
说着,和小黑一起带着季雲走远了。
季霖追了几步,一行人却渐渐消失在了眼前。
孟老板上前,拍拍他的肩,“行了,别难过了。”
一扭头,却见他泪流满面。
次日一早,酒馆破天荒的没有按时开门做生意,张神医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站在院子里,呆立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是?”
少年回头,眉目清秀,看到他微微扯动了嘴角,“张神医。”
熟稔的让张神医恍惚以为自己记错了,但他确实不曾见过他,“你认识我?”他有些惊讶。
“我是阿霖。”季霖笑着道。
张神医一脸莫名,“阿霖?”
“对。”季霖点头,“我是阿霖。”
“你、你、你怎么了?”张神医两步上前,盯着他的脸仔细瞧,“被易容了?”
季霖无奈,望向刚刚睡起的孟老板。
张神医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孟老板朝张神医招手,“念之,过来。”
张神医跟着他进了房中,三人坐在一起,解释了一番。
张神医满脸震惊,但还是接受了阿玲确实是个男的的事实。
“所以呢,什么时候走?”解释过后,孟老板问季霖。
“你要走?”张神医惊讶道:“你去哪里?”
“今日就走。”季霖垂下眼,“我回家。”
虽然那里已经一片废墟,但那永远是他的家。
“好,有什么需要,随时来吱一声。”孟老板也不挽留。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对阿霖来说,酒馆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地,他终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季霖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回头。
远远的看见孟老板拎着酒壶站在酒馆门口,望着他。
见他回头,他勾唇一笑,笑意明媚,没有半点难过的迹象。
“没心没肺。”季霖咒骂了一句,转过头再不去看他。
看着他走远,孟老板抬手饮了一口酒。
凉透的烈酒,顺着喉咙滚进肚子里。冷的他打了个颤。
“别伤心。”
张神医走出来,站在他旁边,安慰道:“他不会忘了你的。”
孟老板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哀怨,“念之,你不会有一天也走了吧?”
张神医连忙摇头,“我不会的。”
孟老板哈哈一笑,“逗你玩的,阿霖这个碍事精走了,我们可以住一起了。”
冷风中,孟老板得意的笑声传了老远。
第八十八章 浮梦无影(一)
沧州终于进入了冬季,寒风夹着雪粒子刮过每条大街小巷。
无事的人裹着厚厚的皮袄,缩着脖子,冒着寒风往街口走。
遇见相熟的人,彼此打个招呼。
“干嘛去呀?”
“打壶酒。”说话的人瑟缩着,摇一摇领在手里的酒壶。
“哎呀,别去了。”另一个人摇头,“酒馆没开门。”
浮梦酒馆大门紧闭,门前的大柳树也被寒风带走了最后一片树叶。光秃秃的,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孟老板窝在暖和和的被窝里,瓮声瓮气的和旁边的张神医说话,“白天不开门可以,晚上你可得帮我开门做生意。”
“你自己都着了风寒,还想着生意。”张神医埋怨道:“能不能惜命点。”
“这点风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孟老板被风寒弄的鼻塞,使劲吸了一口气道:“马上就要集齐万人梦了,我得抓点儿紧。”
张神医无奈道:“急什么,那些梦又不会跑。”
“我想早一点完事。”这真是他的真心话,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他有了从前从未有过的冲动,想赶紧把事情了了,离开这里。
“急不得,都这么多年了。还在乎这一天两天?”张神医将煎好的药倒进手边的碗里,小心翼翼端过来,放到桌子上,“先把药喝了。”
浓黑的药汁,冒着热气。孟老板皱皱眉,“苦。”
“药哪里有不苦的。”张神医劝道,“一会凉一点,趁热喝,越凉越苦。”
说着端出一碟蜜饯,“早给你备好了。”
孟老板伸手抓了杏子干来吃,笑起来,“还是你最好。”
张神医对他每日的惯例拍马屁已经习惯了,神色淡定地转身去倒药渣。
“话说回来,今年这天儿也太冷了吧。”孟老板打了个颤,往被窝里缩了缩。
“好了,赶紧喝药。”张神医试了试温度,端起药递给他。
孟老板起身端过来,一口饮尽,还没放下碗,张神医已经递了蜜饯过来。
小小的蜜饯,裹着糖衣。甜甜的在嘴里弥漫开。将苦涩的味道全部压了下去。
孟老板眯着眼,斜倚在软塌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舒服的叹了口气。
夜里雪下的越来越急,白日里还是细碎的雪粒子,突然变成了鹅毛大雪。
孟老板昏昏沉沉地倒在软塌里。
旁边的张神医点着灯,剥夏里买回来的莲子。小景在桌案的另一边,捏着一张纸看的十分仔细。
“公子,师尊这意思,是让咱们回去吗?”
白日里,药王谷传了信来,只有短短几行字,小景琢磨了一番,像是让二人回去的意思。
张神医熟练地剥开莲子,头也不抬,“你不用管了,我自会给师父传信的。”
小景点点头,将信收好。也伸手帮他剥了起来。
四下一片寂静,张神医侧头看了一眼孟老板,给他拉了一回被子,突然想起来早晨他还说要晚上做生意的事情。
有些犹豫要不要帮他燃起引魂香。
他知道他想赶紧凑够梦境,好找出杀师父的凶手,眼看着马上要成功了,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现在染了风寒,这幅样子怎么去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