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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妖奇谈 (顾青舟)


  “我不。”
  孟老板见劝她不动,于是自己下去忙活。
  这一等,又是一天。到了晚上阿玲实在撑不住,倒在窗台边。
  孟老板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模样,摇摇头,“本来就快死的身体,再折腾,可真没命活了。”
  于是硬掰着她的嘴,给她灌了些粥,“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便宜跑堂,你可要撑住啊!”
  灌了粥,点了安神香,把她放到床上,想让她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孟老板尚在睡梦之中。翻了个身,朦朦胧胧见有个人坐在自己窗前。
  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看,确实阿玲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我说大哥,你疯了吧,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昨晚他明明把她放到了她自己房里。
  “我要等他。”阿玲转过头看他,睡了一晚也不见休息的好一些,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孟老板实在无奈,叹气道:“好、好、好,我今晚就把他给你找来。行了吧?”
  “真的?”阿玲表示怀疑。
  “我说过的话,一定办到。”孟老板保证道。
  于是在季霖变成阿玲的第五天夜里,她再一次见到了小白。
  小白心虚的朝她微笑,“阿玲姑娘。”
  阿玲听到这个称呼,感觉眼皮一跳,怒从中来,“什么阿玲姑娘?!”
  “哎呀,你别气啊。”小白连忙安慰,“我知道你生气,可是现在你生气也没用。”
  “你自己说的三天给我找来,现在呢?”阿玲不依不饶。
  “我们真的去找了,不信你问问小黑。”小白觉得自己很委屈。
  小黑慎重其事地点头,替他作证。
  “所以呢?”
  “可是这件事真的有点奇怪,我们还是没有招到。”小白说着,见阿玲脸色沉下来,急忙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找回来的。”
  “多久?”阿玲冷冷问。
  “四个月。”小白伸出四根指头,“四个月,我一定解决。”
  “太久。”阿玲摇头,“两个月。”
  开玩笑,四个月让她当个女人,想都不要想。
  “两个月真的不可能,赌棋山庄有些古怪,需要查一查。”小白实话实说。
  阿玲沉吟片刻,抬头看他,“三个月。”
  “行,那就三个月!”孟老板一锤定音,隔开两人,“讲好了三个月,不要再争了。”
  话已至此,阿玲也就同意了。
  她继续待在酒馆,当她的跑堂。等着三个月后回到自己的肉身。
  小白答应了她三个月的时间,自然也尽力去找。
  正当事情有了一些眉目的时候,赌棋山庄出事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正是寒冬。
  沧州城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盖住了所有。
  阿玲穿着厚实的冬衣,窝在酒馆的柜台上,听着酒馆里喝酒的人闲扯,哪一桌要酒了,就把在烫好的酒给端上去。
  酒馆外天寒地冻,酒馆内却一片热闹。堂中酒香氤氲,阵阵人声似湖面的浪潮,催的堂内好像一壶烧开的水。
  众人都是沧州城里的老熟客,来来去去,不过是一些城里的见闻。谁家儿子有出息,谁家又娶了一房姨太太。家长里短的,听的阿玲入迷。
  有人披着厚实的狗皮袄,掀帘进来,在火盆边烤了烤火,抖落一身的雪沫。然后走到柜台前开口,“来一壶酒。”
  阿玲抬头看去,原来是城里跑生意的商户。
  见他回来,周围的人好奇地围上来,问东问西,“路上可有什么见闻?京里可有什么大事?”
  那人咕嘟嘟喝了一口酒,辣地啧啧嘴,才慢慢道:“京里倒是没什么大事,咱们附近可是出大事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来了兴趣。皆围过来,催问,“出什么事儿了,我们怎么没听说?”
  “也就前些日子的事,我也是在路上听说的。”那人故作神秘道:“消息还没传出来呢。”
  “什么事啊?赶紧说来听听。”周围人催促道。
  那人又喝了几口酒,开口道:“赌棋山庄听说过吧?”
  听他说起赌棋山庄,阿玲心头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努力安慰自己,赌棋山庄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他现在只是沧州城浮梦酒馆的跑堂。
  “那肯定听说过啊,天下第一大庄,坐落在沧州城东二百里的山上,整个山庄占了一个山头,天下英豪路过,断没有不去拜会的理儿。”
  那人摇摇头,面上一副悲痛的样子,“可惜了,那是以前了。”
  阿玲骤然抬头看他,心沉到了谷底,“出了何事?”
  “赌棋山庄日前被人屠了。全山庄上下,没有一个活下来。”
  “啊!”
  周围人大惊失色,都不敢相信。
  “那歹人手法残忍,杀光后还放了一把火。据说烧了三天三夜。什么都没了。”
  阿玲脑中一片空白,跌倒在柜台后,衣袍垂落在火盆边。火舌顺着衣角烧了上来都不自知。
  周围的酒客,纷纷上前替她踩灭了火,“阿玲姑娘,你别怕啊。这歹人不敢来咱们沧州城的。”
  阿玲呆呆坐在那里,周围闹哄哄的,她全然没有听到。


第八十五章 雲霖(八)
  脑中只有一个声音来来去去的告诉她,“赌棋山庄没有一个活下来。”
  她以为那个地方,那些人早就与她无关了,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却胸口骤疼。
  想起大哥和阿爹严厉的脸,想起那些自己痛恨的日子,好像那些痛苦都离她远去了,留下的全是不舍和心痛。
  心口沉闷发痛,嗓子传上一点铁锈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一口喷了出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阿玲从那些旧梦里惊醒,嗓子里仿佛还残留着血腥味。
  窗外鸟鸣啾啾,还有前堂人声鼎沸隐约传来。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酒香。
  这是她熟悉的地方,是沧州。
  心渐渐安定下来。
  阿玲穿好衣服晃进了前堂。只见孟老板坐在柜台后,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走到旁边,捏起桌上小碟里的花生米吃起来,“想什么呢?”
  孟老板见她过来,回神问:“今天不练棋了?”
  “池兴子说该教的已经教完了,剩下的就是自己领悟。”阿玲打了个哈切。
  “那就说明你已经出师了。”孟老板很是欣慰的样子。
  “怎么下一句?”阿玲得意地扫他一眼,
  “下就下。”孟老板欣然应战。
  两人就在前堂摆上棋局,喝酒的人们自然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
  甚至有人在一边开了赌局,押两人谁胜。
  他二人倒是认真的很,专心致志,一点也不被周围纷扰的环境所打扰。
  阿玲原以为孟老板也就是随便与她下下,谁知孟某人今日认真的很,眉头微微蹙起,眼中一片认真。盯着棋局眼睛偶尔才眨一下。
  她有些奇怪,往日里下棋,她从未见过他这般认真的模样。只有在点算那些收回的梦境时,他才会是这幅表情。
  孟老板察觉到她长时间地凝视,于是不满地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认真点。”
  阿玲吃痛地捂住额头,咬牙道:“我怕我认真起来,你不敢与我下了。”
  “那就拿出你的本事,让我瞧瞧。”孟老板认真道。
  阿玲于是收起了玩闹之心,全力以赴与他对弈。
  这局棋下到月上柳梢都没有分出胜负。
  酒馆里的客人早就走的干净,两人燃着灯,相对而坐,皆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天色的变化。
  小景被张神医派来催了两次用膳,可是两人谁也没有要去的意思。
  张神医只好让王婶热了饭,给两人备着。
  一直到万籁俱寂,寒风四下呼啸。未关严的窗缝里吹进一丝丝凛冽的寒风。
  残灯被吹的四下摇曳。
  周围的景物摇摇缓缓起来,好似随时要坍塌一般。
  孟老板凝神应战的注意力终于被拉回,望向门口。
  阿玲奇怪道:“怎么了?”
  话刚问完。
  一阵银铃四下翻飞之声响起。
  那银铃响的急,如同有人猛拽住它使劲摇晃一般。
  “来人了?”阿玲觉的奇怪,今日还未燃起引魂香,就有客来了。
  孟老板点头,指指棋局,“你要不先端回楼上,一会儿咱们接着下。”
  阿玲点头,这局棋眼看着就要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怎么能让别人搅了兴致。
  她刚要起身去端棋案,门窗霎时大开,猛烈的寒风灌进来,仿佛带着彻骨的寒意。
  阿玲下意识紧了紧领口,“看来是个大户。”
  孟老板拿起手边凉透的酒,喝了一口,没有作声。
  阿玲弯腰端起棋局,正要走。
  那四开的门外就有一道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她心下一怔,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从心中骤然升起。还未想的明白,那人就已经跨进了店门。
  在摇曳的灯光里,他一身玄色的衣袍。眉宇间带着杀戮的血腥气。
  抬头朝孟老板望去,眼神冰冷,“你就是孟老板?”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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