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勃遂一闻此言,嚎啕大哭:“改什么改,来不及了。谁让你在城隍庙里和女鬼搭讪,现在悔之晚矣!”
董仲脸上又红又白:“娘,儿子错了。可您也不至于为了儿子说了几句话,就哭成这样。”
“我怎么不至于!怎么不至于!城隍同意了婚事,过几日就把你的魂魄带走成婚,娘就再也看不见你了!”张勃遂摸摸眼睛,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娘和城隍打了一架,没打过……”
“呃……娘……”
“本来娘的兵刃锋利,城隍只能赤手空拳的对阵,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有人给他送了一把刀。”张勃遂想到此处,心里更加纠结,心说:我这分水剑隶属二十七把紫府神兵之一,在凡间所向无敌,下等神仙的兵刃也敌不过,只有大罗金仙锻造的兵器才能和我的分水剑硬碰硬……究竟如何我不清楚,但区区一个城隍,不入流的末等小仙,为什么会有人给他送这样的神兵来……
张勃遂暗自思量:但凡这城隍稍有关系,就不会被派到我这儿来当城隍,可如果说他没有关系,又是谁给他送的兵器呢?难道说给他送兵器不是因为这城隍本人,而是因为对敌的是我张勃遂?
但无论怎样,如果是原先,只要去找龙吉大姐姐说一声,什么事都解决了。到现在……自己打不过那该死的城隍,就没办法了……
翟娘身穿青衣,手中拎着一把青色油纸伞,一头秀发用碧玉簪子绾住,鬓边插了一只半开的金莲花,方依土一身绿袍带着斗笠站在她身旁,敲了敲董家的门。
董永出来隔着门问道:“什么人!”
方依土沉声道:“敢问是董先生家么?”
董永一边开门一边道:“小生不敢当,只是个教书秀才而已。”
方依土把翟娘推在身前,董永一开门见是个女人,连忙后退半步低下头不再看她的脸,只觉一阵荷花香气扑面而来:“您有事么?”他并没认出来这女人就是昨天夜里用带着血的菜刀架在他脖颈上,把他推出城隍庙的女人。因为昨夜他没看见那位城隍夫人的脸,今天也没看见这个女人的脸。
翟娘好似没想到是个男人来开门,也退后半步,轻施一礼,柔声道:“妾身荷花三娘子,与尊夫人乃是故交,今日见勃遂姐姐哭的伤心,不敢束手旁观,特来指一条明路。”
董永正被张勃遂哭的焦心,又听见这名字,显然是个荷花仙子,连忙道:“这位夫人与我家娘子是故交?请进。”
翟娘进去了,董永看了眼方依土,方依土一抱拳:“在下姓连,是三娘子的夫婿。董先生自便。”
董永还礼,心说你娘子是荷花,你是莲藕吧?我猜出来了。“连兄是何方人士?到此处路途几程?”
方依土微微一笑,扶了扶斗笠:“有湖泊之处,便是连某家乡。”
翟娘自己敲了敲茅草房的门,柔声道:“勃遂姐姐在么?莫哭了,三娘子有话对姐姐讲。”
张勃遂出来开门,抹了抹红彤彤的眼睛,带着哭腔道:“你是谁呀?”
翟娘硬着头皮深施一礼:“妾身荷花三娘子。”
张勃遂想了想:“我好像不认识你。”
翟娘定了定神,对自己说,她现在只是凡人,她看不出来自己不是荷花妖,拿出坑蒙拐骗偷的勇气来!她目光诚恳,笑容温柔:“您认识的人不多,不认识您的人却很少。”
张勃遂哼了一声,道:“说得有理。”她侧身把这绿衣女子让进屋来:“方才听你说要指给我一条明路,说来听听。”
翟娘道:“只有将心比心这一条路。”
张勃遂皱眉:“此话怎讲?”
“你舍不得儿子死后和城隍之女结婚再也不能见面,金母娘娘也舍不得您没头没脑的嫁给一个凡人。更何况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您下凡来深思熟虑了半年,金母娘娘在天上只知道您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寻死觅活的要嫁给一个下界凡人,若是令公子抹脖子非要娶城隍之女,您又是怎么个心情呢。”
张勃遂厉喝一声:“他敢!”
董仲站在一旁低声道:“娘我不敢。”
翟娘继续柔声细气面带微笑的说:“更何况您这样漂亮又纯洁,娘娘肯定怀疑您是被他勾引的,如同城隍强招令公子为女婿是一样的。您想让儿子娶个品貌具佳的媳妇,娘娘也想让您找个德才兼备的夫婿。”
张勃遂扭过脸去:“董郎就是德才兼备的夫婿。”
翟娘道:“可娘娘是先知道宝贝女儿有了夫婿的,不是先知道他德才兼备的。您如今不也没兴趣知道城隍之女品貌如何么?”
张勃遂立刻道:“我管她好不好,要抢我儿子就不行!”说完这句话,她有暗自懊恼,不吭声了。
翟娘站起身,施了一礼:“妾身言尽于此。您若是对金母娘娘将心比心,一定有人对你施以援手。”
张勃遂也站起身来,神色复杂的说:“我送送你。”
翟娘道:“外子送我来的,您请留步。”你可别看见止归,你俩昨晚上打的太热闹,我怕你从长相和气味上都能认出她。
张勃遂点点头:“仲儿,替娘送姨姨出去。”
翟娘出了茅屋,看见方依土把长袍衣裾掖在腰带里,和董永蹲在篱笆墙里圈出来的菜地里,董永正在给他讲蚕豆从嫩到老的煎炒烹炸焖熘熬炖。这真是种地做饭的一把好手。
不多时,方依土把笔盖上笔帽揣回怀里,她本来就是用湿笔沾了沾砚台上的干墨,拿起巴掌大小的莲花纹八角端砚盒,盖上盖子用布包好,揣进怀里,告辞而去。
当夜里,张勃遂酝酿了一整天的一篇书信在暮色中烧了上天,直送龙吉公主手中。
龙吉公主看完之后大喜,火速送往瑶池呈与金母。
金母看着信,欣慰的哭湿了三条手帕,然后抽泣着说:“龙吉,传旨把忠孝侯召回天庭,告诉她千万不许伤了董仲。”
第二十二章
方依土挽着翟娘。一副器宇轩昂得胜归来的摸样,到了南天门外,拿金母召见的圣旨和忠孝侯的信物进门,和轮值的魔礼红客气了两句,顺便评估了一下自身。
北方多闻天王魔礼红,封号比她高,这是正常的,给皇宫看大门的一向是忠臣猛将,譬如说当年薛仁贵平定高丽之后还是玄武门守将,而后代的九门提督一向是要职。嗯……从气势上来看,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没法子,人家从商周练武直到现在,自己成仙不足三天,还没练武。
魔礼红递换信物的时候看到翟娘一副贤妻样站在她身边,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的说:“天庭严禁男女私情。”
方依土哈哈大笑:“翟娘是我的好姐妹,只是某当城隍的时候请她做了一次城隍夫人,没有男人。”
魔礼红愕然,摇摇麦斗似的大头,道:“女女私情虽然没写在天规上,但若是被人查出来,也不好收场。”
方依土一抱拳:“多谢天王提醒。”
魔礼红愣了愣,也抱拳:“忠孝侯客气了。”
“事出有因。”她解释道:“在凡间的时候,某为了方便通常都冒充男人,天王你瞧某这身量摸样,是不是个俊俏的郎君?”
魔礼红点点头,忍不住呵呵的笑:“在凡间的绿林中,你穿上男装确实像个器宇轩昂的少年郎。”
方依土看出他不喜欢客套,此处虽是南天门,到底是人迹罕至,就改口说你呀我呀的:“总是有许多家里有适龄闺女的人想当我的丈人,如果说自己是女人,要么招惹非议要么是他们家里头还有适龄的儿子,再胜过别人的时候就会有什么好男不跟女斗的屁话满场乱放,一决雌雄的话也不能再喊。若不说自己是女人,直接驳人面子往后不好做事。这位,有时候是方翟氏。我省事,她也不算无依无靠。”
魔礼红笑着摇头:“凡间的礼法,有时候确实烦人。”
方依土一挑眉,沙哑的嗓音一副蛮横的语气,道:“可不是么,我赢了就是我赢了,我输了是技不如人,死是我的事,磨叽什么。”
魔礼红失笑:“你这脾气真够冲,倒是投脾气,你如是男子,我真当叫你一声方兄。”
方依土哈哈大笑:“天王兄,告辞了。”
方依土拉着翟娘进了南天门,走不多远,就看见季友依然衣袂飘飘、板着脸道:“妾身恭候多时了。娘娘召见。”
方依土正色道:“方某是不是应该沐浴更衣之后再去觐见娘娘?”
季友道:“娘娘急召,不必计较那些繁文缛节。”
随着不苟言笑的季友到了瑶池外,方依土站定,翟娘给她整了整衣领、腰带,拽了拽袖子,弹了弹裳下摆的土。众仙为之侧目,心说这是哪里来的蠢蛋小子,赶在瑶池里和女人这样亲昵无礼。方依土指了指腰带上系着的卯金刀,低声:“我不该带刀进殿,解下去。”
翟娘解开如意结,抱定金刀:“好了。”
方依土从怀里拿出王母的圣旨递给她:“给我收好,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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