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突然被捞起,涂攸又惊又喜,但喜悦只持续了一瞬。随着臧十一冲时远吼出的那一句,他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昨晚在办公室里林深说过的话。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时远:“时局?!”
似乎没想到臧十一会醒,时远有些惊讶,但他没有动作,而是抱着双臂低低地笑出了声:“那你觉得,如果不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些已经位高权重的人要怎么扯下来?”
“药.....药剂也是你拿的。”头晕目眩,臧十一只能用手撑着地,抬头艰难地看向时远,“为什么?”
他一直在想储物柜的事,直到被迷倒才想通,虽然明面上是私人的储物柜,但局长如果想要查看里面的东西,那些指纹密码锁就如同虚设一般。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时远淡淡地笑了:“十一,你真的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妖怪,不枉我把你特意安排去照看柴崇夫妻。”
“时远!”涂攸喊出了声。
“我知道你一定会发现实情,没想到你做得比我想象得还好。”脸上的血迹差不多已经干涸,时远摸了摸凝固的血痂,“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把事情闹大,后面的路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走。”
臧十一骤然抬起了头:“你知道——”
时远摇了摇头:“不,我跟你一样,也是到了后面才发现的。”
“那你为什么——”臧十一想要质问他为何不当即停止医疗组的行动。
“已经签过了同意书,叫停又怎么样?”时远笑了,“他们能活下来吗?不能。既然已经活不下去,做点贡献不是更好?”
“你也看到了。”他平静道,“人类政府很重视,反响很不错。”
额角一跳一跳地疼,臧十一把涂攸护在怀里,慢慢地往后挪,“你杀了人!还有妖怪!如果你不把药剂给院长——”
“那些幼崽一样会死。”时远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就算没有药剂,那个人依旧会在幼崽身上做实验。况且——我杀的也只是一对把孩子卖出去的畜生,还有一个拿幼崽做实验的人而已。”
顿了顿,时远的表情柔和了一点:“当然,我不该把责任推到你身上。只是当时情况太突然,忘记了手的问题,只好让你替我挡了。”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可涂攸忍不住发抖:“那营养液的事......”
“一些生长剂而已,不值一提。”时远抬头看了看深邃的夜空:“夜深了,我想我们还是快开始吧。”
“你要做什么!”他轻轻松松就扣住了臧十一的后颈,涂攸扑上去咬他,反而被一把抓住,在脊柱的某个地方点了一下,而后不受控制地瘫软了下来。
“我们都是从这里出来的。”一直把臧十一和涂攸拖到离废墟不远的草丛里,时远才扭头看了眼黑漆漆的残垣断壁,“你敢说,你不讨厌拿妖怪做实验的人吗?”
跌落在草丛间,涂攸咬着牙:“可那些妖怪也是无辜的!”
“我说过了。”伸手试了下风向,时远轻声道,“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金属瓶,把里面的液体从草丛一直洒到废墟:“如果几个妖怪的牺牲能换来更多妖怪的平安,那就是值得的。”
“当然了。”收起金属瓶,时远低头看了眼涂攸,“你和十一也不会白白牺牲。”
随着这句话,他摸了摸口袋,掏出防风打火机,按下后信手掷了出去。
金属瓶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特殊液体,打火机落在废墟里的瞬间,火苗迎风见涨,几秒钟就蹿成了一道火墙。
“虽然清算了不少人,但我太心急了。”火光将时远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但他并没有躲,而是继续站在原地跟涂攸讲话,“已经有人怀疑上了我,可是......”
他不好意思地低头:“有几个人没有处理掉,所以现在我还不能被抓进去。”
“你......”眼看着火势就要蹿到草丛这边,涂攸无法动弹,只能继续盯着时远,“你什么意思?”
“你们走之后,我就把林深他们杀了。”暖黄的火光间,时远的神色突然冷漠起来,“等到天亮,我会回去告诉他们是你和臧十一强行带走了我——”
“——为了让我说出当年参与实验的人员还有谁。”他微微抿嘴,“然后试图伪装我畏罪自杀的现场,但是在我的反抗下,最后死在大火里的是你们两个。”
“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们头上吗?”热浪已经涌了过来,涂攸闭上眼。
“你们都是当年参与实验的幼崽,动机很充足。”噼啪的灼烧声中,时远咳嗽了两声,“托我那个父亲的福气,档案里没有我的名字。”
涂攸笑了。
他笑得浑身发抖,时远不由看了他几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绒毛一抖一抖,涂攸眼泪都快笑了出来,“我就是没想到......”
他觉得眼前的场景实在是荒谬至极:“最后杀了我们的,居然是曾经和我们一起被关在实验室里的人。”
而不是那些把他们当实验品的人类。
时远沉默。
“我很抱歉。”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涂攸已经不想再搭理时远。他艰难地试图朝臧十一那边滚过去,想要离对方更近一些。
臧十一又陷入了昏迷,涂攸只能一点一点努力挪动不听使唤的身体。
这样也好,他想。
他们最初就是在这里相逢的,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大概是天意吧。
“阿远!”正在奋力挣扎,背后突然炸开一声呼喊。
站在山坡上,黎七目瞪口呆地看着冲天的火光:“你疯了!”
时远和涂攸都是一凛。
几秒后,涂攸被一把抓了起来。
“你不要过来!”捏着涂攸的脖子,轻轻一扭就能扭断对方的脖颈,时远扬高了声音,“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虽然被烟熏得直流眼泪,涂攸还是听出来了时远瞬间的慌张。
“阿远,你不是这种人。”黎七往他们这边走,“把小攸放下,跟我回去!”
“黎七!”时远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别逼我!”
说着,他把涂攸举到了空中。
黎七停下了脚步。
“你确定要这么做?”他精致的脸上满是疲惫,似乎跑得很急,不知道在哪儿滚了一圈,西服上全是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
时远抿了抿嘴,语气却很坚定:“当年带我出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那群人!”
不知道是因为见到了黎七还是被火熏的,涂攸看到时远的额头沁出了细汗。
“那我呢?”黎七上前一步。
“你什么意思?”时远被逼着往后退了一步。
“没有能及时处理实验室的事,作为管理局专员,我也有责任。”黎七垂下眼睫,看似柔弱却步步紧逼,“你原不原谅我?”
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时远拧起了眉,言语间终于多出了几分烦躁,“别给我添乱!你要是还当我是局长,就不要拦我!”
黎七看向他。
“阿远。”片刻的对视后,黎七叫了他的名字,“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我的阿远,不是别的什么人。”
时远一怔。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黎七眼神闪了闪,双腿一迈,直接朝着燃烧的废墟中冲去。
“黎七!”顾不上继续抓着涂攸,时远把涂攸往草丛里一丢,“你回来!站住!”
被抛到半空中,在冲天的火光和烟尘里,涂攸只能看到一前一后被烈焰吞没的背影。
——这就是他彻底晕过去之前的记忆。
等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白。
涂攸盯着那片白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那是医院病房的天花板。
“醒了?”还在看天花板,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涂攸猛地蹦起来,想要往臧十一怀里钻。
“衣服衣服!”一旁给臧十一做笔录的小绵羊感觉眼睛都要瞎了,捂着脸哒哒哒地跑了出去,“什么妖怪啊这是!大白天不穿衣服耍流氓啊!”
涂攸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人型。
他顾不上这个,伸出手紧紧地抱着臧十一。力气用的很足,几乎要把整个人都挤到对方的骨血里抵死纠缠。
这样的拥抱并不舒服,但臧十一并没有推开涂攸,而是回抱住他,顺势轻轻吻了吻发顶:“别怕,没事了。”
把头埋在臧十一的脖颈处,闹脾气似的拿牙齿啃了半天,直到白皙的脖颈上全是牙印,涂攸才抬起了头。
对视了一会儿,他闭上眼,很自然地任凭臧十一吻住他。
这是很长的一个吻。
“我叔叔呢?”气喘吁吁地松开,窝在臧十一的怀里,涂攸仰头。
“黎处没什么大事,受了点轻伤。”臧十一给涂攸掖好被子,然后顿了顿,“时远.......已经被控制了。”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迟疑,似乎藏着什么事儿。
涂攸敏感地睁开眼。
“不许有事瞒着我。”他伸手抓住臧十一的手腕,“告诉我。”
“也没什么......”局里递过来消息的时候臧十一其实不太惊讶,“就是我父母......被时远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