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支离破碎的片段，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实验员，被笼子磨得血肉模糊的爪子，还有一些他已经记不太清的东西都夹在今天看到的展览柜标本中一起涌上来，泛着一种腐朽的味道。
盯着天花板，涂攸莫名地感到一阵寒冷。不由蜷了起来。
接着他的身子一轻，落到了温暖的掌心中。
“爸？”抬头看见狐狸精，涂攸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睡？”
“孩子们都睡了，现在可以说了。”狐狸精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知不知道你从小一紧张就会扫尾巴？”
涂攸毛茸茸的尾巴一抖，下意识缩进了狐狸精的怀里。
既然已经被看了出来，再瞒着也没有用。他隐去了时远询问臧十一的那部分，把剩下的全说了。
“你别生气。”感受到明显起伏的胸口，涂攸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揉了揉狐狸精的胸膛，“剩下的幼崽都没事。”
“你有没有被吓到？”狐狸精伸手握住他的小爪子，轻轻地捏了两下。
涂攸摇摇头：“我都长这么大了。”
“今天我陪你睡吧。”然而狐狸精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硬是抱着他回了房间。
过了幼崽期后涂攸基本没跟狐狸精睡过一张床，突然搞这么一出有点不习惯。但后来被轻轻地一下下拍着后背，也就迷迷糊糊阖上了眼。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沮丧地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变回原型。
“你别跑啊！”狐狸精把他放在团子的窝里，掏出手机，“让我给你俩照一张！”
吃饱喝足的团子正处于好奇的年纪，对这个被硬塞进窝来的不明生物很感兴趣，迅速地滚了过来，拿软乎乎的脸使劲在涂攸身上蹭。
涂攸：绝望.jpg
害怕翻身压着团子，他只能侧躺着一动不动，任小家伙兴奋地翻上翻下，把他的肚皮当滑梯玩。
照够了照片，狐狸精把涂攸一把捞出来。然后满脸慈爱地盯着团子：“今天带你去找哥哥姐姐好不好呀？”
？？？
涂攸的尾巴直接立了起来。
“这是剩下的幼崽吧。”狐狸精把手机给他看，“怎么去？”
屏幕上的APP乍一看像是某个萌宠APP，细看才能发现上面的管理局字样。
是管理局为了方便妖怪领养幼崽而专门开发的。
“最新入驻”那一栏里在几个小时前更新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五六个毛绒绒的白色小团子，正你叠我我搡你地堆在一处，圆滚滚地挤在镜头前。
第36章
狐狸精去孤儿院的心很急切，一手拎着团子一手拽着白兔精就要往外冲。
涂攸哪儿敢让这两个从来没来过大城市的老妖怪单独跑出去, 但他现在这个样子又不能开车, 只能到楼下去撞臧十一的门。
既然拿了他的副卡, 开两回车也是应该的。
孤儿院在J市市郊，为了临时抚育这些失去了父母的幼崽, 管理局出血本买了一大块地带几个小山头。从外面看像是个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庄园, 只有妖怪们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我们这是领养幼崽的，不是让你们送幼崽的。”门口的警卫狐疑地看看团子，又看看涂攸，“你们——”
“我们来看看这几个孩子。”狐狸精连忙掏出手机, 把那张照片给警卫看。
打了个电话，跟里面的负责人联系过，警卫就放行了。
“还搞得挺大。”没办法系安全带, 涂攸站在白兔精身上扒着车窗朝外看, “这得养多少幼崽。”
说是孤儿院，看起来就像野生公园一样。除了一条水泥公路外，目及之处满眼葱茏。正值盛夏, 繁盛的枝叶和花朵沿路撞进眼来, 带着草木特有的清香。
“全国上下就这么一个，少说也得有几百只吧。”白兔精扶着他的背，生怕他栽下去，“你坐好行不行！别乱动！”
“凶什么凶！”狐狸精一边拍着团子的背一边瞪了白兔精一眼, “小攸已经不是孩子了！”
专心致志开车的臧十一从后视镜里扫了眼涂攸的小短腿儿，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水泥公路的尽头是两三幢连在一起的白色建筑, 在绿荫的遮蔽下分外凉爽，一点儿也没有酷暑难耐的燥热感。
“你爸这是想做什么？”
找了个空位停车，臧十一下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狐狸精他们，只有涂攸一只兔狲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我猜......”被抛弃的大龄儿童涂攸有气无力，“他俩是想收养那窝小崽子。”
狐狸精向来心软，又这么喜欢家里那只软绵绵的团子，肯定见不得剩下的崽子跟团子分离。
“你们家是不是有捡孩子的传统？”臧十一很自然地伸手把涂攸捞起来放在肩膀上。
“搞得好像你家里那几只柴犬也是我捡的一样。”涂攸试图冷笑，结果发出了一声软软的哼唧声。
“......”他闭嘴了。
臧十一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带着涂攸朝最近的一栋白色建筑走去。
孤儿院的氛围很轻松，建筑前的草坪上有不少小崽子在玩耍。几只小鸭子摇摇晃晃地踢着小皮球过来，抬头看见臧十一和涂攸，愣了半天之后皮球也不要，嘎嘎地迈着小碎步溜走了。
“这几个孩子是昨天晚上送过来的。”他们进去的时候狐狸精已经在认真听接待员说话，“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我先带你们过去看看吧。”
团子们的年纪还小，所以一来就被送到了单独的小房间内。有专业培训过的员工二十四小时监控它们的状况。
接待员把他们带到了隔壁楼里，小兔子们已经醒了，正在地下伸着腿儿拱来拱去。
在来的路上团子在狐狸精怀里睡了一觉，现在格外精神，隔着玻璃好奇地盯着和自己长得差不多的圆球们看了一会儿，哼哼唧唧地咧着嘴想要进去玩。
“可以吗？”狐狸精探询地看向接待员。
“孩子们可以进去。”接待员立马点头。
一旁看热闹的涂攸刚打了个哈欠，就被捉着后颈拎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反抗，热情的接待员把他连同团子一起带进了房间。
团子很兴奋，学着其他团子的样子一拱，骨碌碌地滚进了团子大军里。
涂攸：！！！
他已经分不清哪只是家里的团子了，但这并不重要。
小团子们虽然年纪小但却不傻，滚作一堆后，在满屋子的雪白圆团子中，只有他一个有着毛茸茸长尾巴的家伙和大家不一样。
“呜呼！”圆团子们发出了兴奋的声音。
涂攸感觉大事不妙。
他掉头想跑，但身后的团子一个接着一个地滚了过来。把他结结实实地围在中间。
离的最近的团子小心翼翼地拿脸轻轻蹭了一下他，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就欢乐地把整个身子都压了上来。
其他团子有样学样，一边摇晃着身子蹭上来，一边发出呜呜的高兴叫声。
被一堆团子压住的涂攸：“......”
团子们显然把他当成了好伙伴，一个个黏在身上不肯下来，最后还是照顾它们的员工看不下去，进来解救了涂攸。
“啊啾！”
团子们的绒毛沾了满脸，涂攸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睛里全是泪。
“它们怎么这么喜欢你。”狐狸精掏出手帕给他擦脸。
“我哪儿知道......”涂攸的脸皱在一处，皱出个包子样，“我出去逛逛！你们接着看吧！”
再看下去非得被团子们集体压死不可！
“我说叔叔。”看着吓得飞奔出去的涂攸，臧十一忍不住问狐狸精，“家里能养这么多孩子吗？”
涂攸的家里已经有了一鼠一猫。
“过几天我们就回老家了。”狐狸精笑眯眯道，“到时候把小家伙们都带回去，那边院子大，它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小攸小时候可比它们还调皮吶。”说着，狐狸精的脸上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一转眼也长这么大了......”
看着狐狸精的表情，臧十一心里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羡慕感。
与此同时，被他羡慕的对象正湿淋淋地泡在水池里，仰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罪魁祸首。
“对、对不起啊。”水池边站着一只胖乎乎抱着一截树枝的小水獭，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我不是故意的。”
跑出来没几步，涂攸一眼就看中了树荫下的长椅。于是抄了近道想要过去。
哪曾想被突然伸出来的树枝一绊，直接飞了起来，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池中。
“快把我拉上去！”虽然是大夏天，原型泡在水里也难受得厉害，涂攸扑腾了两下想要上去。奈何水池边缘贴了一圈光滑的瓷砖，整得跟游泳池似的，他扒拉了两下还是没能上岸。
小水獭哭着摇头：“我不敢！”
“你把树枝给我，我拽着就行了！”涂攸指了指它手上的树枝。
小水獭把头摇成拨浪鼓：“那我也会掉下去淹死的！”
“淹死？”涂攸难以置信地打量了一下它，确定自己的眼神还好使，“你怎么会淹死？”
这世界上还有能淹死的水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