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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寒 (涉江深)


沈怀玉将自己神识潜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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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归留下的回忆像一潭又冷又幽静的深水,沈怀玉潜入其中的时候,只觉得周身围绕着一股冰冷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想要打个寒颤。
他终于见到了叶归,那个传说中风华正茂,却又如烟花一般迅速绽放又凋零的女子。

她正骑在一匹瘦马上,背着那传说中的千锋剑,沈怀玉仔细看了一下,这个时候千锋剑就是被层层破布裹着,看上去其貌不扬,甚至脏兮兮的。

沈怀玉想起沈林说过的话,“千锋无鞘”。这剑经历了成百上千次的失败才最终锻出,它的存在本身就不是为了搁在某个富贵人家的百宝阁中摆着给别人看。
它诞生起就是杀器,是要见血的,所以从开刃的那一刻起,千锋就没有剑鞘,因为不需要——它就是要始终展露它的锋芒,直到剑断那一刻。

所以这剑也没光在清云宗摆着,老宗主看重叶归,直接拿给她用了。但是那一套说着好听,没有剑鞘的配剑带着十分不便,稍有不慎就容易上到自己或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于是叶归用布把千锋剑裹了个严实,这么生生造出了一个“剑鞘”,背在自己背上。

叶归背着千锋,一点都不觉得这“镇宗宝剑”太沉压肩膀,脊背挺得笔直,她一夹马腹,那看起来行将就木的瘦马努力提了口气,走得勉强快了点。
叶归看起来到不是很着急,干脆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一人一马慢慢往回走,甚至还有心情边走边哼唱两句小调。

沈怀玉失笑。他大概知道清云宗代代相传的“看起来是个人样子,内里其实不规矩得很”是从哪里来的了。

那瘦马背上还有个褡子,叶归骑在上面的时候,沈怀玉还没大注意,等她下来走了,这两个鼓鼓囊囊的口袋才露了出来。叶归牵着那马儿又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破屋。她把马拴好,走了进去。破屋里有个男人,正在磨一把大刀,沈怀玉注意到,这男人看起来十分英俊,隐约能从眉目间辨出几分熟悉。
拿着就是贺仪了,想不到他当年生了一张如此让大姑娘小媳妇着迷的面庞,难怪华瑾和叶归都会看上他。

按照华瑾的说法,贺仪应当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他身穿一身布衣,看不出是贺家那种大宗门的内门弟子,叶归一身白衣还算干净,背后捆着千锋剑的那一大堆布条就不太中看了。两个人这种衣着,看不出是道门弟子,到是给人一种田园生活的感觉。

叶归从褡子里拿了三个苹果出来,放在了小破桌子上,跟贺仪说:“阿瑾还要再晚些才能回来。”她的声音不似华瑾那样悦耳,而是带着些淡淡的沙哑与飘渺,好似风吹竹林叶,听起来却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贺仪磨好了刀,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刀刃:“嗯。”
“她让我们先歇。”叶归说。
贺仪收好了刀,站起来,格外郑重地跟叶归说:“归儿……我有事跟你说。”
叶归刚刚洗过手,她拿起一块布随便擦了擦手上的水:“什么?”
“我……我要娶你。”贺仪看着她,一脸真挚。

沈怀玉感觉自己眼皮跳了一下。他在从小在清云山上长大,恰到好处地错过了“慕少艾”的时期,人家十五六岁的时候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十五六岁在山上练剑把手腕都练肿……身边的人除了大他一轮还多的清云宗弟子,就是叶溱溱和陆怀渊。
陆怀渊姑且还算俊,叶溱溱那时候才十二岁,就是一个疯丫头!
沈怀玉觉得自己有点架不住这种真挚异常的求婚场面,下意识想要回避,然而他被叶归的遗留下的意念牢牢定住,不得不看。

叶归明显吃了一惊,她放下了手里拿着的那块破布,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贺仪以为她不乐意,微微皱了下眉,表情有些失落。
“我……我有事情,瞒着你和阿瑾,”贺仪低下了头,“我不是什么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是河朔贺家的小少爷……我不是有意骗你们,我只是,我只是……”
叶归叹气:“别说了。”
“归儿!我……”贺仪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牢牢抱住了叶归,“我这次是真的不想放手,跟我回贺家,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只要你愿意跟我走。”

沈怀玉继续专心致志当个瞎子。

叶归却在贺仪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第37章 陈事(四)
叶归没有让沈怀玉尴尬太久。这段回忆很快结束了,周围的景象如墨滴入水中一般晕散开来,又凝成另一个场景。
叶归和贺仪在一个房间内,桌椅摆设无不精致,贺仪也换回了贺家的朱金袍子,叶归依旧一身白衣,不过千锋剑没有背在身上,而是放在一边。
这应该已经是在贺家了。

贺仪坐在叶归旁边,叶归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捞过茶壶给贺仪倒了杯茶。
贺仪的目光始终追着她的手,穿过漆黑如墨的发丝、拿起青花小壶。叶归碰了他一下,他才缓过神来,不知道先前在想些什么。

“不是说有事情吗,要说什么……”叶归一边询问,一边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她声音不大,柔和的语气却格外抚慰人心。
贺仪回过神来:“哦……我想说,要不要差人给千锋剑弄个剑鞘。现在我们回贺家了,也不像以前过的那样辛苦,弄个剑鞘不碍事的。”
叶归听罢,抿了抿嘴:“不用。”
千锋无鞘,这话也是她从小听到大的。

“归儿,外面一直有传闻,说你会‘惊寒’,”贺仪说,“可我跟你在外游历了许久,却一次也没见过。”
叶归抿了口茶:“‘惊寒’那一式杀意那么重,能不用还不好吗?”
贺仪说:“可是我想看……你给我看看好不好?”
叶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喝茶。

场景又转了几次,叶归留下的这些场景中大多是她和贺仪的对话,时间场景不尽相同,但贺仪每次都像叶归提出给他看看惊寒的想法。
沈怀玉大概猜到了个大概——贺仪娶叶归除了喜欢叶归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他三番五次向叶归提出“惊寒”的事情,叶归是个聪明人,敏感地察觉到了他别有所图,却没有道破,每次只是摇摇头,再笑着扯开话题。

然而贺仪却没有放弃。
一天,叶归夜里被推门声惊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贺仪并没有睡在身边,刚刚的推门声就是他出去的声音。
叶归下意识扫了眼千锋剑所在的位置,这一扫给她吓了一跳——千锋剑也不在了。

她那时候已经怀有身孕,每天特别容易累了乏了的,贺仪大概没想到她会那么警觉。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顺着贺仪刚刚没关好的门缝往外看去。
贺仪也没走远,他就站在廊上,散开裹着千锋剑的层层破布,借着月光仔细看。
叶归睁大了双眼。

她简直不愿意相信贺仪为了惊寒剑能做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要看千锋剑呢?是在怀疑吗?怀疑她根本不会惊寒剑?……怀疑千锋才是叶归能使出惊寒的诀窍所在?

她咬了咬嘴唇,抚摸了一下自己隆起不多的肚子,又轻手轻脚躺了回去。过了不知多久,贺仪又进来了,把“千锋”原样放在一边,又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睡了。

然而沈怀玉看得真切,叶归背对着贺仪,虽然闭着眼睛,却是一整晚都没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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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夫妻了,她为什么还不肯让我看看传说中的惊寒剑。”贺仪说。

沈林恨不得直接动手一剑捅死他,然而还是不得不压着怒气,听他把过去的事情说完:“她不是说了吗,惊寒这种剑法杀意太重,不到绝境不会出手的,为什么你还这样纠缠不休!”

“……我跟她一起经历过的绝境还少吗!”贺仪怒喊道,“你知道什么!我跟她出生入死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里和泥!”
他拿着他的刀,开始在屋子里踱步,沈林也跟着他动,一时间战斗一触即发。

“我本来没想杀她的。”贺仪说,“是她先跟我动手的。”
“要不是你把她逼上绝路,她怎么会跟你动手!”
叶归也不过是个渴慕爱情的女子,难道她就不想要一个和谐幸福的家吗!

“她发现我在打千锋剑的主意了,”贺仪掂了掂手里的刀,“所以她把千锋藏起来了,我知道她就把剑藏在贺家,那时候她在养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万个丫鬟下人怕她磕了碰了成天跟着她,她根本没机会出山庄的门。”

“那时候她对我的心思心知肚明,”贺仪说,“她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想要惊寒,所以扮作在外游历偶然遇见她,她知道我接近她另有所图,却没想到,一开始就什么都是假的。”

他遛弯似的在这不大的屋子里踱来踱去,看起来没什么要动手的意思,然而沈林却不敢松懈。
“最开始给她和华瑾下软骨散,又伏击她们的人,都是我安排的,”贺仪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林听得有些怀疑人生:“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要惊寒何须这么煞费苦心,你……”

“我喜欢她啊,”贺仪轻声说,“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被她迷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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