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时就不一样了。
席来跟他并排,身后缀着一干小弟,消息灵通的一比对就知道这是团长家里那位,个别“极没素质”的甚至光明正大搞偷拍。
白盐已经换上了他平时武装到下巴颏儿的军装,风纪扣都系得一丝不苟,不笑时端出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身旁的席来就不一样了,随便套了身黑色的睡衣,脚上趿拉着双实验室的拖鞋。最好嘴上叼根草杆儿,他就是完美的山大王了。
倒也异常登对。
席来一路把人送上传送台,两人没再道别。
他又在众人的热烈目送之下晃回了房间,一脚蹬掉拖鞋飞扑上床,动作飞快地从床头柜掏出张旧照片。
——他没什么人可以讲心里话,每次有话只能对着吴誉的旧照片倾诉。
“怎么办,我感觉白盐好像在追我。”席来的脚丫子在空中一晃一晃,脸上倒也不全是困惑,还夹杂着点贱贱的炫耀,“我看他是念书时就觉得我好看,所以一直惦记着我。”
“我本来不想拖他下水,可人家用行动证明他跟我一样都在水底下。”
“唉……我还没谈过恋爱呢,我们这是算什么?”
他捧着照片絮絮叨叨,从现在的白盐说到过去的白盐,从重逢讲到初遇,最终心满意足地把照片原塞回抽屉。
照片上的吴誉正值盛年,脸上挂着永不褪色的微笑,嘴角眉梢好像都在笑着说傻孩子,是他最温柔的样子。
白盐在回去的路上也想起了吴誉。
是席来的十七岁生日,他去得太早,进门就看吴誉双手合十连连道歉,席来冷着张脸闹别扭。
看了半天热闹才知道,吴誉给席来准备了一条庆祝生日的横幅,但是年龄写成了18。席来说吴誉根本不关心他,吴誉坦然认错,他越认错,席来就越生气。
最后吴誉用彩笔把原本的8遮住,笨手笨脚画了一个翘脚7上去。
白盐不受控制地想,会不会是吴誉预知到了什么?他失踪在席来的18岁生日前,会不会在17岁时、在他连连道歉时,他就想到自己可能不能继续陪着席来了?
但往事不可谏,他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他回联盟确实是因为公事,不过是被动公事。
常年被视作废物点心的白部长,居然被弹劾了,从某种角度来讲,白盐觉得这是多年来联盟对他工作能力的首次审视和认可。
去米奇实验室探险的事白盐本来就没想隐瞒,但有人这么快就行动,只能说明关于海棠的任何动向仍然处于被密切监控的范围。
十年,居然还不够联盟大方扯掉这块遮羞布。
白盐前脚刚从独立军的秘密跃迁通道返回联盟,后脚就收到了正式的程序通知。
时间很紧,就在三小时后。
八部的人到场时,众议院已经乌泱泱坐了一片了,双方面前都有厚度可观的纸质文件。
陈欢一到这种场合就管不住嘴,跟在白盐后边不停地小声碎碎念。
白盐受不了,手向后一伸兜头包住他的嘴巴:“乐乐,乖。”
乐乐说到底是个假小名,这是白盐第一次这么叫他。陈欢眼珠子一转,再次急领导还没开始之所急,他往后一缩,给席来发了条消息。
-我们部长被弹劾了,说是玩忽职守还有什么暴露联盟秘密!吓人吗?
白盐压根就没想告诉席来,这事儿说到底不严重。他是第一军校出身,天然带着军部的光环,军部和文官的斗争没几万年也有几千年了,这是亘古以来无法解决的究极矛盾。
他正襟危坐,心里却在盘算提起弹劾的那几位众议院议员。
……到底是谁还在观察着海棠实验。
八部部长弹劾案自然是没有成功,这只不过是背后那人的一计敲山震虎。况且时间实在紧急,参议院表决的有罪率还不足1/6,要想通过弹劾撸掉一部首长,真是不把废物点心当点心。
但是后续的自查会议还是少不了。
白部长多少年都没有这么频繁地出入联盟总部,一颗头生生涨成了两个大,要不是他本来比例好,这会儿估计都掉下一线美男的排行了。
今天是和军部的人碰面,场面轻松了不少。
白盐反省:“作为政府官员,我不应该只考虑新婚伴侣的探险爱好,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也会谨记此次事件的教训。”
他胡闹,与会的人也跟着胡闹。
自由军团的蒙德将军掏掏耳朵:“白部长婚假都没过,和老婆还热乎着,反省了就好,赶快回去补个婚假,还能休息几天。诸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蒙德假客气,也真的有棒槌敢行使追问。
“您的伴侣是独立军的首长,恕我直言,他踏足我们联盟的秘密实验室,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吗?”
白盐笑容不变:“涉事的实验室并不属于机密范畴,至于你所说的别有目的,作为八部的部长,我相信这点基础的判断力我还是有的。”
被问的人还假惺惺的说大白话,蒙德已经不耐烦了:“倒提醒我了,危险封存期还没过,怎么就提前爆破了?一部真是养了一群饭桶,征地征到荒山野岭了,这要是伤着星际友人怎么办?”
他还没说过瘾,转头命令秘书:“回头给我出个文,弹劾一部部长。”
过家家玩了一个小时,蒙德玩心消耗地差不多了,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想起十好几年前,白盐和那个团长老婆好像都还在念书,两人主谋偷了自由军团的星舰带一帮同学出门玩了一圈。可不是这次事性质差不多?
他大力拍向白盐的脊背:“好!我看你和那个团长般配!好好过。”
这是白盐这几天听到最喜庆的话,还没出军部大门,他就给席来发了消息。
-有人说咱们般配,你觉得呢?
第十二章
从理论上来讲,没有人能够扛得住陈欢的碎嘴攻击,但席来愣是忍耐了他每天一万条消息。
个人终端始终在线,但想找席团长,没门。
陈欢是个对着墙都能说高兴的人,始终没有放弃。
事务大臣寿宴当天,抠门精离退休又近了一天,大手一挥斥巨资在自家门前摆了“烟花宴”。
陈欢就拍了一张自家部长站在阳台上孤独赏烟花的侧脸发给了席来。
席来正在换衣服,他单手抽紧领结,拨冗看了眼终端里的图片。
白部长打扮得漂漂亮亮站在星光和烟花下,微微仰着头,从下巴到脖子以及隐没在衣领里的每一根线条都狂喊着“我真好看”。
他沉思了0.5秒,抄起外套一路疾走上了飞行器。
楼下唱名时白盐正在二楼,他听到独立军时耳朵还动了一下,再听到席来的名字反而没动静了。
最有眼力见儿的陈欢戳了一下上司后腰飞快遁了。
白盐就看着席来盛装进门,先摘下帽子揉了揉头发,又一路摆手拒绝搭讪,目标明确地直奔二楼,最终站在了自己面前。
联盟的天气系统运作到了初秋,席来带来了一声爽利的秋天的味道,嘴角勾着,眼睛也勾着,特别勾人的出现了。
席来压低声音,他知道自己这么说话最好听:“白部长不来接我,我就自己来了。”
白盐一开口先听到自己瞬间哑掉的声音,他偏头闭眼笑了一下,怎么还像个毛头青年一样。但又确实控制不住自己,他揽过席来的腰,飞快地在对方发林吻了一下,哑着声音说:“等你好久了。”
像是时光倒流了。
席来感觉自己的左手攀到了白盐的肩上,掌心有力的线条虽说已经不在是年少时的单薄模样,但这个人明显就是踏着少年时光站在二楼的。
哎呀,他在心里喜呼,真是一不小心找到宝了。
席来在来之前有很多想法,他想诈一诈事务大臣那个老东西,也想吓吓多年不见的“旧人”,但一看到白盐就没招了。
事务大臣多过一个生日多难,就让他开心这一天,王八蛋席团长也有这种难得的做个人的时刻。
但他的出现本身就意味良多,起码多数人看他是注意不到他这个人本身的。
独立军团叛出联盟时还是老团长在位,为人刚正不阿,光一身正气就能百里之外取人首级。
八个月后他遇袭身亡,独立军团群龙无首,堪堪就要被打成一盘散沙的时候席来横空出世。
本来无论怎么排都轮不到席来的,但当年的席来和现在不同,裴鸣记得那时的席来眼里似乎总有血气弥漫,隔几米就能闻到他身上的硝烟气息。
席来是靠硬手段坐上团长的,一边是群追不舍的联盟军队,另一边是独立军内部的分裂。他硬是扛住了所有压力,不断利用短途跃迁通道四处游走消耗联盟,在联盟压上最后一次兵力时放出诱饵,如壮士断腕般一举削去了独立军的毒瘤。
自此,一战成名。
在那几年,席来就是独立军的活招牌。
他这人在星际也确实是毁誉参半,干着星盗都不敢做的勾当,瞒天过海建了世人都知道但仍旧是秘密的独立要塞。
一般人看到他只会想起那些浸着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