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离歌 (薛文几)

　　万俟堃摇摇头。

　　海龟便不再多问，和另一只异常沉默的海龟转身回去了。

　　南海鲛人族就一直在这里等，一开始还有三三两两的族人来寻，后来便半小时也不见一人。

　　大家坐在蚌壳上，吃东西的吃东西，疗伤的也在默默疗伤，剩下的都在无声的流着泪。

　　有两个鲛人憋的不行，跟万俟堃请示想去方便，万俟堃便问还有没有人想去，一定要结队而行，然后让某位采珠队的队员带他们去中区方便。

　　这几人还是第一次进入蚌群，所以格外谨慎。

　　“……就在这吧，你们也都别走远，毕竟特殊时期。”

　　采珠队队员对着这六个鲛人说，几个人虽然有点臊得慌但是小命要紧，还是默默的解决了问题。

　　有一名鲛人一边解手一边心里想着事儿，突然就朦朦胧胧听见了某种声音。

　　“唉！你们来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那人因为这诡异的声响快速解决战斗，把东西塞了回去就大声叫喊自己的族人。

　　那采珠队的队员最先游来，然后是另几个鲛人。

　　“蚌群里有声音不用奇怪，有可能是有别族的生物，也有可能是这里的某种东西使你产生幻觉。”

　　“等等，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另一个族人却说。

　　“是啊……而且好像还是鲛人语？”又有一个鲛人比较擅长听力于是确认。

　　几人合计一下，由两人去寻找，剩下人在此等候。

　　那去寻找声源的二人起初还很害怕，但越走越觉得纳闷——因为那歌声太好听了。

　　“昔见君面兮，惶惶不可终日；昔我求兮，惴惴不可安怀”

　　“吾思怨毒兮，君颜巧盼青睐；君我无缘，终究一梦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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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转而哀伤的歌曲伴上动人的嗓音——两人便在歌声尽头找到了万俟镜。

　　此时万俟镜正双手撑着身体，后仰着坐在蚌壳上，脸朝着海面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么。

　　“……阿镜？”

　　两人慢慢靠近，就怕自己看见的是幻觉。

　　然后万俟镜停下歌声，转头看向两人。

　　“汶，烮……你们为何在此？”

　　两人终于确定面前的就是万俟镜，于是喜极而泣。

　　“阿镜你还活着！太好了！”

　　遇到生还族人的万俟镜被两人抱满怀面上虽然激动万分，心下确是愧疚欲裂。

　　“……是啊，还活着。”

　　两人便带着万俟镜与剩下正在等待的人汇合，几人一同回到万俟堃所在的位置。

　　万俟堃看到万俟镜心里虽然五味杂陈，但是也欣慰，终于还是人没事就好。

　　而万俟镜，在看到周傕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人已然是一副行尸走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万俟堃也过来拥抱万俟镜，其余族人各自坐在蚌壳上休憩，面色凄然。

　　万俟镜似在梦中一般，视线好不容易才在万俟堃的脸上对焦。

　　“是我，害了鲛人族。”

　　万俟堃摇摇头。

　　“周傕只是诱因……明渊的目的是鲛人泪，为此已经不知道谋划了几个世纪。所以别自责了，镜叔叔。”

　　万俟镜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我竟然都忘了你其实比我小近一个甲子……想来我在族里这些年的任性，当真是让大家头疼了。”

　　万俟堃摇头，那头和万俟麟如出一辙的金发散发着微光。

　　“镜叔不要自责，皆是命数。”万俟堃低着头，不着痕迹的带万俟镜来到一边避人的位置，然后抬头，却也是满脸怆然。他低声说道：“镜叔我问你，像鲛人族这种要不靠自相残杀，要不靠囚禁娇娘一生幸福来延续的残忍种族，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

　　他的语气充满迷惘——但是他的问题万俟镜也不知道答案，或者说比他更加迷惘。

　　半晌过后万俟镜才悠悠开口：“或许是有的吧……”

　　万俟堃苦笑了一下，耸耸肩对万俟镜表示不要在意，转身便打算离开……

　　然而……

　　万俟镜好似突然猛的从梦中惊醒，然后嘴里让他们快跑，一定要活下去！

　　万俟堃不明所以，忙问万俟镜怎么了？

　　万俟镜只能说相信他，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是他突然觉得很危险，所以快带着族人跑！

　　万俟堃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转身招呼众人离开。此时他们队伍已有五十人左右。

　　传承了几千年的种族，鼎盛时期达到万余人，后来分成东，黄，南三族——现在南海一族千人的村落，如今只剩下这五十人！

　　万俟堃招呼众人快速离去，并听从万俟源和龟族的建议，寻求剑齿鲨族的保护，必要的时刻联系南海众来对抗东海族。

　　他刚想招呼万俟镜，一转头发现万俟镜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心下暗急，责怪怎么这种时候还闹失踪，结果一侧眼就看见两个东海族的人一闪而过的身影，好像在追逐什么。

　　他定睛一看——那不是万俟镜又是谁？

　　“走，咱们应该已经被发现了，去剑齿鲨族，快！”

　　万俟堃他们便用万俟镜帮他们争取来的这宝贵的时间迅速逃离……

　　南海

　　鲛人村

　　万俟镜看到两个东海族的士兵，想来应该是明渊派他们来海龟族侦查的，因为南海鲛人族与龟族向来交好，所以他猜测他们会来投奔海龟一族。

　　明渊真是阴魂不散！

　　万俟镜一路狂奔回到鲛人村里，正好看到明渊负手在正前方，面前是几名死伤的东海族人和——万俟源已经不成形状的尸身……

　　万俟镜的眼泪瞬间涌上。

　　明渊也看到了他。

　　此时东海族的众人已经纷纷从南海鲛人村内撤退，因为村子的正上空正零零落落掉下那种可在水下引爆的炸弹！

　　明渊叹口气，一边指示族人陆续撤退，一边让自己的亲卫捉住万俟镜。

　　万俟镜眨眼就被五名精壮的东海族鲛人围住，在他们身后，炸弹已经纷纷炸响开来。

　　万俟镜这下终于知道他们在蚌群听到的响声是什么了……

　　“行了，既然都完事了，咱们就撤吧，过会儿南海众族联军没准就打过来了。”

　　明渊没事人一样，根本不像刚刚灭了人家一个种族的暴君，反而极为平静的说出这些话。

　　万俟镜目眦尽裂看着他。

　　“明渊你根本不是人！”

　　明渊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极为认真的点点头：“没错，我还真不是人——关键你也不是啊！”

　　明渊的话引得东海鲛人族“哈哈”大笑，万俟镜被围在其中显得十分无力。

　　“……我们本是同源，你何必如此！”他留着泪说。

　　明渊看了看四周，然后对着万俟镜无辜的说。

　　“我记得我说，要是你回来求情，我就放你族人生路的？”

　　但这话却让万俟镜更加悲痛万分。

　　“……然后带回你族，砍掉下身，成为生育机器，永远丧失尊严的活着是吗？”

　　明渊点点头，然后思索了一下，又摇摇头。

　　“没尊严是有点……但是现在我们族生育鲛人已经不会砍掉下身了，除了身材臃肿一些，其余和正常鲛人一样，而且相反地位还很高，跟你们族的人类女子一样，好吃好喝的待遇。”

　　万俟镜猛地转过头去不面对他。

　　明渊于是自顾自的说下去，任由南海鲛人村在他们身后分崩离析……

　　“惭愧，羞耻，恻隐之心……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你知道我起了灭你们族的心就起了多久了吗？你知道我为了谋划这件事，进沙漠，去帝京……”明渊听着远处的爆炸声，面上却是一脸的享受，南海鲛人村就在这声声爆炸里化为废墟，“所以说，很多人都在问那个‘结果’，例如‘你为什么这么残忍’等等，却常常忽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中间明明有无数次后悔的机会，但是我都坚持住了，咬牙撑下来，难道我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万俟镜默默的听着，面前是正在走向毁灭的昔日家园。他的眼中渐渐充满绝望。

　　“……所以你看，你现在问我，为什么这么残忍——这不是很可笑吗？”

　　万俟镜转过头不再面对明渊。但是明渊却自顾自的喋喋不休。

　　“我以前一直不清楚鲛人的天赋——直到我看到了你。你能见到远古的画面，能感知到别人所不能感知到的东西。而且你产珠的能力也是优越……等回到东海，你可以像在南海一样做个闲人，我们族里也有探查队，跟你在采珠队是一样的……”

　　万俟镜开始绝望的咆哮，鲛人村千百年的延续就那么在眼前灰飞烟灭。

　　“……如果你和我们族里的哪个小伙子看对眼了，到时候你生或者他生无所谓——反正你也爱好龙阳。”明渊看着万俟镜哭红了眼眶心情大好，转身看了一眼远处的鲛人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