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我们永远都爱你。”
血色弥漫的视野中,楼千弦摄入母亲满脸血污,最凄美的笑容。
傲骨的寒意侵入体内,楼千弦窜出水面,下意识抱住身边的一根浮木。货船崩解,然而药粉似乎还没完全挥发完毕它的暴怒,同暗雷如出一辙的闷响越发严厉,与此同时,漩涡迫近,顶上的浓云不受控制地蜷缩颤动。风,来了。
远处的伶仃的救生艇变成了小小的暗影,他们折返不及,旋转着被扯入凹陷的漩涡中,呼救声此起彼落。楼千弦凭借的微薄力量,向着最近的礁石踢水,货船沉没造成极大的拖曳,他所做的一切,徒劳无功。水没过视线,楼千弦耗尽最后一丝力气,高举着手,伸向苍穹,仿佛这样能触及到奇迹。
谁来也好,让他完成约定。
突然之间,有一只温润的手,握住了他。
天地万物有如被定格起来,一点白色在这污浊的砚台中浮现,澄澈明净,急遽滋生、蔓延。妖娆扭动的火舌,陨玉般腾飞的尖锐废铁,还有咆哮袭来的一线暴风,瞬息间结为冰霜,永恒沉寂下来。
下而上,摄入视网膜的,先是伫立在冰面上,与淡雪无异的白皙玉足,右脚戴着凝结以冰霜的春日花环。接着是艳红色的锦衣华服,金丝修织的祥云纹路,薄纱外袍,宽衣广袖。最后是那人稚嫩昳丽的眉眼,美得不似凡人。
对方将楼千弦揣入怀中,浅淡的檀香味萦绕鼻尖,令人心安。他音调一如秋雨滴落那样清冽,“别怕,我在。”
楼千弦痛苦地蜷缩起来,哭了。
第2章 第二章
洛蓝俯身,一探少年的额头,豆大的汗珠濡湿鬓角。少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不过就是一息尚存罢了。洛蓝蹙眉,收回手,闭目思忖片刻,便端起身侧的热茶,随意泼洒干净,迄至露出灰黄色的碗底。他扬了扬过长的衣袖,露出一截病态色的手臂,指尖划过掌心的纹路,割开皮肉,血珠子聚成一道细细的水线,滴入碗中。
紧了紧拳头,顿时血流如注,很快就贮存了小小的一碗。洛蓝抹掉血迹,伤口很快就愈合起来,消失不见踪影。他端起碗,挽起少年靠在自个儿肩头,冰冷的陶瓷压着少年因为高热而渲染了艳色的唇瓣,血液倾入,又尽数溢出,沿着下巴划过喉咙锁骨。
洛蓝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稍觉气馁,索性举碗仰头一饮,捏着少年的脸,倾身给他度了过去,非要他咽下去不可。
一声闷雷轰然响起,洛蓝拭去嘴角的血迹,突然觉得气血汹涌,五脏俱焚。喉咙一紧,他条件反射捂着脸,噗地喷出一手心黑血。天道是很小气的,容不得任何人的忤逆。
翌日,天色混沌。楼千弦猛然惊醒过来,顾盼四周。入目是一番破落的室内景象。斗室大小的房子,腐朽的门窗虚掩着,晚霞和千回百转的鸟啭钻入缝隙,漏了进来。他头颅胀痛,手肘子支起身,方发现身下垫着两个橘黄色的蒲团,身上却□□,唯覆着一袭暖和的袍衫。
举目望去,袍衫的主人,盘腿坐在不远处的石台,双眸紧闭,不知是梦是醒。他神色庄重,宛如怜悯众生的神佛,可这无疑是一名遭世人遗忘脑后的神祇。石台周遭布满了破裂的碗筷,里头装载的糕点瓜果俨然已经腐烂变质,密密麻麻的虫子从中穿梭逡巡,接受香火供奉的炉子覆转过来,四脚朝天。
石台上方悬挂的帷幔业已沦为蜘网的依附物,至高处的横梁亦然坍塌,被屋漏打湿,青苔斑驳,泛着幽深的绿光。
楼千弦敛目,怔怔地凝视腕子上的银镯,突然感到一阵如坠冰窟的窒息,下意识弓着身体抵御。他肩头微颤,重新缩回去,把那袭衣袍往上扯了些许,盖过脸面,徒留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外,拿脊背堵住洛蓝。半晌,沉眠的神佛悄然无声掀开眼帘,姿势不变,深深看了少年一眼,他蓦然开口道,“若是觉得冷,就过来我这边罢。”
楼千弦打了个激灵,浑身绷得死紧,陷入了高度警惕的状态。不过这瑟缩的举动在对方眼中看来,就像一只落魄失措的动物崽子,甚至无法勾起对方哪怕丁点的玩味。洛蓝对他装死的反应不置可否,对话没了下文,仿佛刚才的话语不过是镜花水月,幻梦一场。
如是一场单方面的对峙约莫僵持了一茶盏的工夫,洛蓝别过脸,轻咳几声,楼千弦禁不住侧头,眼角的余光飞快掠过。洛蓝抹掉唇边的血沫,腿边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一睁眼,便见那少年颤颤巍巍地攀着石台,对上他的目光以后,不知所措愣怔原地,“我不是……”
“嗯,是我冷。”洛蓝顺势将少年抱起,放到腿上,别好领口,将少年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密不透风。一切事情收拾条理,便让他背靠自己的胸膛。霎时间暖意升腾。洛蓝说,“睡吧,我在。”
颤抖的纤弱身体终于松懈。过了许久,揣入怀中的少年呓语一般轻声乞求,“我想回家。”
荒废的神庙内,就余一神一人。风声,水声,雷声,竹叶声,统统归于沉寂,仿佛万籁俱寂的无垠长夜中,好像伴随了谁人的叹声,以及一句迟来的应诺,道,“好。”
三日后,一仆人急匆匆拐入大宅,他喘着粗气,“楼千弦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嘈杂热闹的府邸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众人慌乱、错愕地眼神中,长守宅子的老家仆齐叔缓步踱来,他故意佝偻身体,小心翼翼搀扶着身侧的小少年,慎重的态度,一如对待易碎的奢侈品。
楼千弦放眼望去,十数张陌生的嘴脸面面相觑,一个身体丰腴,皮肤保养地很好的女人拿帕子遮了遮嘴角的鄙夷冷笑,“老齐,我可是听说大人一家都葬身鱼肚子,你甭是随便抓个阿猫阿狗来忽悠咱们,辱没了大人的门楣。”
老齐叔亦不懊恼,甚至没讲女子的找茬放在心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伺候少年的谨慎态度清晰明瞭地昭告着一件事,这人,的确是奇迹般幸存下来的楼家遗孤。楼千弦坐在家主的席位上,这并非他首度来到父亲的故土,不过眼前这些自称为他远房亲戚的人,他从来没有印象,父母曾经同任何一位有过任何交集。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的披金戴银,有的粗衣麻布,均忙不迭上前嘘寒问暖,关切之情尤为诚恳。更有甚者,悲恸之深,竟掏出帕子,擦拭眼角的水渍。这些人一直待到深夜,才依依不舍散场离去。
到后来,自诩为楼千弦亲戚的一行人自此亲力亲为安置楼千弦,又重金聘请来大夫为稚嫩的家主调养身子。奴仆络绎不绝,无一不携来贵重的上好补药。隔三差五叨扰楼千弦一次,以确无恙,差点没把门槛给踏破。
如此亲情脉脉的日子持续了数月。一天夜里,当初质疑楼千弦身份,后自诩他姑姑的胖婆娘找上门来,两袖清风,唯独随了个年轻的仆从。
一入门,便端足了女主人的架势,使唤起老楼家的家仆,斟茶递水,张罗晚膳。待众人忙得不可开交,故作亲昵扯过楼千弦,作闲话家常状,“久闻老楼家底蕴深厚,京中盘下铺子十数,可别松懈了,令那些刁奴钻了空子,耽搁的账子。”
近日来,楼千弦在老齐叔的指点下,正忙于父母的身后之事,恰是焦头烂额之际。这姑姑婉转提点了几句,仍说不到点子上,楼千弦年幼,涉世未深,一板一眼的应答,愣是没有正中这姑姑下怀。几番周旋,这姑姑就有些恼怒了,拔高声调,气急败坏道,“你业已归来数月,铺子莫不成从未送来租子?”
老齐叔耳尖,闻声而来,总算明白了这婆娘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胖女人拉不下脸,甩袖搪塞一句身子不适应,领过奴仆打道回府。怎料她的行径走漏了风声,翌日一早,天色泛清,便有一行人结伴而来,声势浩荡,硬闯楼宅。
众人熙熙攘攘,唠唠叨叨,似乎在争拗什么事情。远远瞧见楼千弦的身影,纷纷蜂拥而上,将其拢个水泄不通。楼千弦不得其解,便说,“我业已无大碍,劳烦诸位挂心。”
彼时,一鼠目獐头的财主故作清高地朝楼千弦作揖,挺了挺腰封,咧嘴笑道,“此番前来,看见楼小少爷身体无碍,我等倍感欣慰。”
突然,那财主脸色一沉,似是忧心忡忡,“我同令尊兄弟一场,实在不忍折煞了小少爷。几经思虑,楼小少爷尚幼,看顾铺子田产颇为耗费精力,若你相信我陈某的为人,可将部分转至陈某名下,代为管理,他日楼小少爷长大成人,定如数归还。”
说罢又深深一作揖。财主的话像点燃了火引子,被抢了话头的亲戚不甘示弱,推搡着挤到楼千弦面前,一一述说自个儿愿略尽绵力,替楼千弦分忧。老楼家的家业几乎都被念叨过一遍,巨细无遗,比专门记录的帐子还要清晰。
“您看,我们几个月下来,又是人参,又是鹿茸,又是何首乌,不要钱地往少爷手上送,此等小要求也推拒,也太不像话了吧。”众人见楼千弦连连后退,一个箭步冲上前,攥住他的胳膊。下手不知轻重,楼千弦吃痛,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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