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丹 (行客不知名)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行客不知名
- 入库:04.10
果不其然,顾朝歌笑了:“大人好兴致。”
“国难刚去,倒是有钱粮去山野抓‘美人’?”
他还在说话,子琀却蹲下,端详起笼中人。玉妖一面看,一面“啧啧”两声。程舟蛮以为这位祖宗发现了什么,凑过来:“前辈,这姑娘有什么问题么?”
“绝色?”子琀,“笑话,她哪有本座好看。”
程舟:“……”
啊?
这也能比?
你比这个作甚?
玉祖宗以往讲究了些,却从没在乎过容貌。如今他宛若鬼上身,程舟实在不知作何回答,硬憋一句:“是是,您最好看。”
“那是自然。”子琀漫不经心道,“本座还有双凤眼,还很厉害。”
只可惜他语速与表情不符,最后一句不但不洒脱,还说得快且含糊。像想让人听见,又叫别人别听见。程舟不负其望,未曾听清,敷衍道,“是是是,您有凤眼很厉害。”
突然间,有人道:“你要干嘛——护驾!”
二人扭头,便看见抬笼子的一人扑上前,袖中冷光乍现。
四周大臣惊呼,忽见一人飞身而起,“唰”一声抽出侍卫佩剑,手里一掷。佩剑破空而去,一剑扎进刺客小腿,将他生生钉在地上。
只听刺客惨叫一声,紧接着被蜂拥而上的侍卫按住。
一切就在电石火光之间,掷剑人上前一步,“陛下受惊了。”
那是个中等年纪的男人,乍一看颇有点儒雅书生的意味。然他剑眉星目,同慕千山倒很像。
又或者,慕千山像他。
那刺客离得很远,远不及顾朝歌身前。他起身道:“惊倒未惊,有劳慕太尉了。”
慕长冬颔首,抽刀,同那几名侍卫道:“压下去吧,好好审一审。”
刺客“呸”了一声,怒道,“你残害忠良,杀兄篡位,天理难容——唔”
侍卫动手快,飞速压住了他的嘴。然而晚了,“杀兄篡位”四字一出,连侍卫也是一哆嗦,直接让刺客咬了手。
程舟:“什么?”
“这不是胡说八道么?”
宫中事变,加之先皇杀人如麻,臣子不知换了多少个。有人未见过当年景象,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惊天秘事。
顾朝歌猛地看向刺客。
他手越握越紧,纵脸色不变,额头已蹦青筋。
突然,他怔住。
程舟:“这不是,这不是血口喷人么?”
他受过这样的事,于是格外愤怒:“这些人不会信吧?”
“信不信重要么?”子琀,“他中计了。”
程舟:“什么?”
“这宫里头的事情,能有多少人亲眼见过?传着传着,也就成真相了。”子琀道,“有人想造反,由头都找好了。”
这个人看穿了顾朝歌的痛点,他故意借别人之手,献上这只“笼中鸟”。
如果他不收,一气之下斩杀大臣,那么残害忠良,暴虐无仁;如果他收,怜悯‘兽女’,那么亲近奸佞,贪恋美色……而不管如何,最后都有个弑兄夺位的名头等着他。
黑水都备着,就等一盆盆泼。
更何况,他一个都没能避开。
这样的故事,子琀在剑冢中听得多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同一个人,一千年一千年的传,总能传成另一个。
侍卫们将那刺客压下,慕长冬行礼,预备退下。顾朝歌却突然道:“慕太尉,没什么想说的?”
慕长冬停住,他转身,不卑不亢道:“陛下有何吩咐。”
那把佩剑倒在一旁。冰白的月,晦暗的烛,月光烛影下,凝着鲜血。
兽女还在挣扎,一声声撞着笼子。
顾朝歌起身。
出乎意料,他居然迈下了楼梯。
一步,两步。
南顾以红为尊,然而那红染了月色,总渗着寒意。顾朝歌停在了慕长冬眼前,手一动,抽起长剑。
慕长冬纹丝不动:“陛下?”
顾朝歌笑了,笑和着玩味,隐隐间,竟带了顾清眠的影子。
“慕太尉。”他低低笑道,“当年您进宫,朕年少,恰好落水。”
慕长冬笑道:“陛下是有福之人,即便没有犬子相救,也能逢凶化吉。”
顾朝歌:“自然。贵公子迅如急雷,儿时朕偷溜寻丹,众人寻遍不得,单贵公子守着门外。”
慕长冬:“陛下孝心世人皆知,想来犬子也是尽绵薄之力。”
顾朝歌:“说来奇怪,贵公子总能收到消息。那一日收到消息,说要扣去军饷,还直言为朕皇兄所为,以至他急忙赶回,直进宫门。”
慕长冬:“陛下在说哪一天,在说什么事,可否给臣一个提示?”
顾朝歌:“是了,慕太尉不喜宴席,那天不在,平日也是不来的。”
慕长冬:“臣素日为国征战,落得一身伤病,有心无力。”
顾朝歌又逼近一步,这一步走得太近,他几乎能感受到长剑架过二人衣袍:“为国征战?”
“那今日,怎么又来了呢?”
那一日姗姗来迟,不知所措的侍卫;和今日迅疾敏捷,有进有退的侍卫。那一日身姿矫健的宫女;和今日过早暴露的刺客。
执掌军权多年的慕家。
皇家联姻本是机密,他都不知,慕千山又怎会随意听到?
而他,也就真的去找父皇反抗了。甚至至死,他们间的关系都未曾缓和。
是他在做睁眼瞎。
慕长冬重复:“臣愚钝,不解陛下之意。”
顾朝歌仰天大笑。笑罢、他长叹口气:“朕时常不明白。有些人做一件事,常要装作不想做这件事。仿佛愈不想,就愈有道理做。”
“朕盘算着,这样日后说来,也好道一声被逼无奈。”
“今日救朕,明日被逼无奈杀朕。”顾朝歌嗤嗤笑道,“而后呢,被逼无奈,坐上龙椅?”
此话一出,众臣脸色突变,又跪满地。
慕长冬:“陛下!”
顾朝歌将剑柄递进他手里:“来,朕给你这个机会——杀了朕。”
慕长冬皱眉:“陛下冤枉臣了。”
顾朝歌又近一步。四目相视,眼底锋芒毕露,凶光乍现,“你不敢?”
那一刹那,红袍近火,烈烈随风。他目光如剑,几要剜进对方眼里。
慕长冬正色道:“不知哪个小人的谗言——”
顾朝歌没等他说完,哈哈大笑。
他四指一握,攥住剑刃。
鲜血流淌,与红衣融为一体。
慕长冬一顿,松手。顾朝歌嗤笑。
一声脆响,长剑落地。
“又要名,又要利。”顾朝歌甩袖、背身、侧首,“那还是稳妥些,藏在暗处,何必来朕眼前做戏。”
他背对众臣,背对一轮圆月,突觉疲乏彻骨。
“压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比心~
感谢 寻常百姓 大大的地雷~
第36章 第九章
“陛下——”
“陛下——”
视线变幻,人影憧憧。顾朝歌似乎匆匆走过,一旁宫人跪地,看不清面容,只闻一声声“陛下”。
长廊漫漫,廊外虫声低回,沉进深深夜色。
“陛下——”
隐隐的,是慕万水的音色,“陛下!”
风声簌簌,寒夜寂寂,那灯笼敛着的一点火,映出慕万水半张面颊。她“咚”地跪下,行了大礼:“陛下,爹爹做错了什么,陛下要拿他下狱——”
她突然噤声。
脚步走远两步,又渐渐重了。顾朝歌负手而立,垂眸看她。
一旁小侍低声道:“陛下,有——”
他看了慕万水一眼,顾朝歌:“说。”
小侍:“慕将军求见。”
顾朝歌没有回答。他静立片刻,忽而道:“皇后,如何?”
慕万水:“什么?”
顾朝歌挥手,四周宫人退开:“你猜,你那傻哥哥来找朕要说什么?”
他没有给慕万水回答的机会:“朕猜,他会说慕太尉是冤枉的。”
慕万水僵住,她一点点抬头,直视顾朝歌。夜如墨染,染进双瞳。
慕万水道:“陛下,爹爹是冤枉的。”
顾朝歌嗤笑一声,转身便走。小侍追上,战战兢兢开口:“陛下,那——”
顾朝歌:“不见。”
程舟:“什么意思?”
子琀:“你当本座算命的?”
程舟:“……”
“陛下!”慕万水突然起身,拉住他的袖袍。她盯着顾朝歌,离得近了,才发觉眼里有血丝。
她低声道:“是,我是知道。”
她没有用“臣妾”。
慕万水一向不喜欢这个词,好在顾朝歌也不在乎。他二人貌合神离,如同绑在深宫里的两片风筝,狂风过处,谁也拽不动谁。
“但不是我爹说的——是我,是我——”
是她自己看出来的。
慕长冬,是真的要造反。
她的傻哥哥从来无心权谋,哪里知道父亲背地里想着什么。慕长冬造反之名传遍朝野,他自然不甘,直接进宫喊冤;可她心里隐隐有几分猜测,只好装傻,问她父亲做错了什么。
可是她素来关心朝政,新婚之夜便已能将朝堂处境分析个大概,慕长冬在宫中被抓,是什么罪名她焉能不知?这一问出口她便觉不对,而对方,也果然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