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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丹 (行客不知名)


  子琀扫他一眼:“你是慕雪?”
  程舟:“……”
  子琀:“你看到了糊涂真容?”
  程舟颔首,兴奋补充道:“当真是——”
  子琀:“别太相信。”
  程舟:“啊?”
  子琀:“修士结婴之时能重塑容貌。狡兔尚且三窟,何况他顾途。”
  程舟:“……”
  祖宗你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程舟:“那要怎么找?”
  子琀:“凭感觉。”
  程舟干笑两声,子琀嗤笑,八风不动:“本座没逗你,就是凭感觉。”
  哪怕慕雪曾道“陛下”。
  哪怕入镜前慕万水也喊了声“陛下”。
  他记得顾清眠曾说过,程舟以往认识他,可如今看程舟的样子又不大像见过他。起码,程舟没见过他这张“脸”。
  顾清眠待这玄门人间一直存有戒心。他不知他在防备什么,也不知他因何而防。但他姓名未必是真,容貌未必作数,就连秉性,说不定都是假的。
  这个人,是看不清的水中月,摸不着的镜中花。
  浣花镜身为神兵,可回溯年岁,配合引魂丹能照出所有过去。但天道不可改,他们无法插手。梦里人不知其外,梦外人不入其内。
  二人正静观其变,身旁突的窜出个少年,外袍一脱,靴袜一踹,两步跃入池内,溅起大片水花。
  岸上人惊住,不等回神,池中已探出头来。那少年年纪不大,然眉目俊朗,隐露雏形。
  他身似游龙,破水而出,将一物放于岸边。定睛看去,才发觉那是个男童。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
  少年扶起男童,指下几点,幼童哇得吐出水来,剧烈咳嗽。
  少年抹了把脸,咧嘴笑道:“快、给他换身干净衣裳。”
  周围人如梦初醒,有婢子忍不住瘫倒在地。但更有几人快步向前,也顾不得礼数,摘了衣袍给男童裹上。
  还有宫人看向少年,那少年抓抓头,摆手道:“诶,我没事,不打紧——”
  他话才说一半,遥遥一声喝:“二弟!”
  “二弟你没事吧!”
  周围宫人跪倒一片:“太子殿下!”
  那小童鬼门关里走一遭,正面色惨白。他本一边咳一边愣,回不过神,此刻听这一句,嘴一瘪,嚎啕大哭起来。他挣扎两下,吓得两旁宫人连忙松手,而后迈着短腿,跌跌撞撞向前方跑去。
  才跑几步,便被太子抱起。
  程舟:“前辈,他长得挺像顾途。”
  莫非是他儿子?
  来人面如冠玉,相貌周正。长眉英目,气度不凡。他一身长袍,袍角纹有朱红的四爪飞蟒。行走之间,飞蟒活灵活现,穿梭脚下。
  程舟:“仔细看看,又不大像。”
  子琀没回他,只是原地观望。
  小童一身池里水藻,潮湿腥臭,然太子全然不顾。他抱住孩童,抚背安慰。小童安静下来,却仍小声抽泣,搂住他脖子不肯松手。
  先前跑开的几名宫人立在一旁,太子一手托小童,一手拍他背,正色道:“父皇与慕将军有要事相商,先不要打扰。”
  宫人们:“是。”
  有婢子碎步跑来,恭敬奉上棉毯。太子旁的宫人接过,正要给小童擦拭,被太子接过:“孤来。”
  宫人连忙退下。
  太子向最近的宫殿走去,嘴里道:“伺文,去请太医。”
  宫人:“是。”
  少年跟上。
  太子用棉毯擦小童湿发,朝那少年笑道:“多谢慕公子相救。”
  少年:“啊?殿下怎知?”
  “前些天慕将军凯旋,今日携家眷入宫。早传闻其膝下长子,年岁不大,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少年被夸得脸红,摇头道:“不敢当。”
  “我不过平日野惯了,通几分水性。恰巧留意岸边足迹,才跳下去试试的。”
  子琀抬眼,看向太子怀里的小童。他双目圆睁,泫然欲泣。此刻见兄长不理,伸手拉他衣襟,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太子连忙哄他,一边哄一边道:“那慕公子随孤来,开几贴药回去,免得受了风寒。”
  少年欣然应允。他移下视线,正对小童目光:“二殿下,你好呀。”
  彼时初夏,阳光却浓。青荷点点,宫阙连绵。他立于灿灿艳阳里,笑问:“我姓慕,名千山,万水千山的千山。你呢?”
  小童抿嘴不答,将下颚埋进他兄长肩膀,露出一双眼。
  “孤名朝松。”太子笑了:“他唤朝歌。朝堂的朝,歌谣的歌。”
  “父皇亲自取的名,说来也怪,传言那日上朝有隐隐歌声,怎么也找不出源头。谁知傍晚,朝歌便生了。”
  太子抱着小童,迈过一道拱门,门后朱墙弯折,圈出四角的天。无云无风,天幕如笼。
  “父皇说,他是我南顾朝堂的一首歌。”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坚决1v1,别多想~~
  日常比心(1/1)~


第29章 第二章
  “姓慕?”程舟惊异:“阿雪也姓慕啊。”
  子琀嗤笑:“你怎么不说慕万水也姓慕。”
  程舟点头,而后忽然道:“啊!”
  他恍然大悟:“顾途的心魔是慕万水,慕万水会不会是他心上人?”
  他越想越有理:“这俩人指不定谁是顾途,正好认识了慕千山,进而认识他姊妹——”
  子琀猛地止步,程舟 “嘭”一声撞上,直接给撞倒了地。
  子琀转身,皱眉:“叫你猜,没叫你瞎猜!”
  他脑里窜出把无名火,语气加重:“谁说他心魔就是慕万水了,没准慕万水只是个引子——”


引子——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几如电光石火。
  那时他说,不过救命之恩,哪来这么重的心魔?
  那时顾清眠跪在慕雪面前,那时他问他:“糊涂,你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什么?
  顾清眠,你想到了什么?
  他飞上空,低头看去。朱红的宫墙如朱红的碑壁,四四方方圈住三人。慕千山身上尚有水迹,蜿蜒出步步足印。
  一步,一步,消失在艳阳下。
  一重又一重的天,一叠又一叠的云,一道又一道的宫墙。天是相近的蓝,云是相近的白,墙是相近的红。朱瓦翠叶,飞燕年年掠过一样的池水。
  救命之恩——
  “是顾朝歌。”
  “我没瞎想——”程舟正暗地嘟囔,冷不丁一听,“啊?”
  子琀:“顾途是顾朝歌。”
  语落,下方人拐了个弯。宫墙如画落墨,颜料稀稀拉拉褪下,搅作浓雾。子琀并指一拨,雾气拨开,露出一个房屋来。
  屋里有个巨大的丹炉,踏地扛梁。炉前一名老道闭目静坐。丹炉“呼呼”吐气,夹杂着“吱嘎”一声。
  声音极细极轻,混迹于霹雳火声中。
  老道没有睁眼,门却开了条缝。
  缝里伸出只鞋,鞋面绣着几朵含苞荷花,继而飞速带进个小童。
  顾朝歌。
  程舟摸摸鼻子,心想,看不出来啊。
  较之方才,顾朝歌已大了几岁,草草看去,算是贪玩的年纪。他举目四顾,眼睛眨了眨,将门闭合。
  老道八风不动。
  此刻他少了那满头污泥浊水,总算看得见脸。模样未开,然而眉目初显,一身绣了荷花的衣,乍一看顶像谁家的小丫头片子。
  顾朝歌看了眼老道,老道也不睁眼。于是顾朝歌三两下将袖袍卷起,缠在臂上,又捞起衣摆,扎进腰间。好好的一身菡萏,给他揉得不伦不类。
  程舟:“……”
  这一定是顾兄。
  门外突然传来声音:“二殿下!”
  顾朝歌飞速一扑,扑进炉底。
  子琀一滞,然而什么事都未发生。老道依旧闭目静坐,几如雕塑。
  门外人急匆匆来,急匆匆推门。
  “二殿下!二殿下——啊!道长!”
  为首的宫女焦急问:“道长可有看见二殿下?”
  老道悠悠睁开眼,又悠悠闭上,依旧一言不发。
  有个小宫女凑上前:“奴才确实看见,殿下向这儿跑了。”
  宫女踌躇片刻,咬牙道:“冒犯道长了。”
  她手一挥,身后几名小婢在屋中转起,开始寻找顾朝歌。她们待老道颇为忌惮,唯恐找着,又怕找不着,急得满头大汗。
  丹炉继续噗噗吐气,屋里笼统也没摆甚东西。宫女们来回找了几圈,相视摇头。领头宫女脸色苍白,强行镇定道:“叨扰道长了。”
  言罢,领人离去。
  门开、门又闭。老道依旧静坐,待得许久,顾朝歌从炉底爬出,将衣袍放下,仔细收拾齐整,开口道:“老先生,您真能救我母妃?”
  “小朋友,你真是胆气不小。”
  顾朝歌笑了。他利落行一礼,发已乱,眸子却极亮。周身是皇室养出的贵气:“老先生神通,炉下藏叶,朝歌只是赌一把罢了。”
  程舟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子琀弯腰,发觉炉底落着几片叶。一旁窗户大开,也不知是何时何风,卷了进去。绿叶青翠,犹似枝头,显然这炉子下温度不高。他又抬头四顾,但见屋里一片空荡,最惹眼的,也就是这个丹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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