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褚颔首,“仙魔边界有一处大峡谷,早些年我在那处以一面溯时镜封印了一恶徒,此镜凭借死者生前之物可回溯死者记忆,想来这千百年时光过去,那人已化骨灰。只要溯时镜在手,我教你使用法诀,凤族之事便可迎刃而解。”
夫殷满眼开心,“多谢哥哥!”
木兮拦住要起身的夫殷,劝道:“那大峡谷沉淀魔气上千年,陛下怎可亲自去那污秽之处?”
君兮问长褚,“奴婢等可否代陛下前去取那溯时镜?”
夫殷道:“我神族封印,只有我族人方可解开,这一趟路你二人替不了我。”
长褚笑道:“不必紧张,那处虽魔气深厚,却并无多大危险,毕竟是处失落之地,向来不适合魔族栖息。”
他向来疼弟弟,但也清楚夫殷的能耐,若取溯时镜之行会害到夫殷,从一开始他便不会提这一茬。
取溯时镜一事敲定,夫殷思虑一番,留了木兮在竹楼看住泰恒朔光等人,自己携君兮悄无声息的在茫茫夜色中离开了。
夫殷天分很高。
他幼时修习仙术,进度之快在神族史上罕见,只是后来遇见了年少成名的霖止,便开始渐渐走偏。
与帝座长伴的漫长岁月里,连就近侍奉他的木兮君兮都忘了夫殷的仙法究竟有多高深。
夫殷站在峡谷边缘,君兮站在他身后,看这人翻手之间,万丈峡谷轰鸣作响,厚重魔气间数百道霞光飞速穿梭,末了汇聚做一处,缓缓托起了一块巨物。
那霞光托着巨物到了两人面前,君兮才看清那竟是一块无名石碑。
溯时镜嵌在石碑顶端,夫殷双手抬起,在空中迅速画出了数道法印,层层叠在溯时镜上,镜与石俱开始剧烈震颤,夫殷面色不变,继续结着法印,直至一声巨响,石碑砰然炸开。
君兮一声厉喝:“不好!”
她眨眼间挡在了夫殷面前,手中光华聚出一把长剑,狠狠劈向了石中爆出的一条长蛇。
这蛇身形飞速暴涨,君兮只斗了几回合,这蛇已化擎天之高,数十人合抱之粗。
君兮满眼战意,夫殷站在她身后,手只一抬,那蛇便似被一只巨掌扼住了七寸,只剩了后半截身子在疯狂扭动,夫殷再将手朝下一按,巨蛇便重重撞入了地面之中。
君兮张开蓝色结界,将溅起的巨石烟雾都隔绝了开。
夫殷一手拿着溯时镜,另一手并指一挥,天际显出一把流光巨刃,顺着他手指之处,狠狠劈了下去。
那蛇身上闪过几处金光,碎作了几段,漆黑的血液飞溅出来,大块大块的扑洒在了君兮撑起的屏障之上。
君兮做了个恶心的表情,蓝光一闪,收了被泼洒了大半的屏障。
夫殷蹙眉,“味道难闻得很。”
君兮立刻又重新化出了道结界,甚至还施法散了些兰花香。
夫殷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哼了一声,收起溯时镜,携君兮一道朝凡间赶了过去。
两人动作虽快,凡间时间仍是又匆匆过了两月。
一见夫殷,泰恒便皮笑肉不笑道:“陛下可算回来了。”
夫殷看他神色,奇怪道:“你为何这样阴阳怪气的与我说话?”
木兮凑到夫殷身后,小声道:“陛下,你走的这段时间里,跟着泰恒仙君出来的凤族皆被杀了。”
夫殷脸色一变。
他仓皇看向泰恒,泰恒却不理他,眼神一别,径直离开了,夫殷心中慌张,连忙追了上去。
追了几步,木兮赶上来,拉住了夫殷,“陛下!”
夫殷满脸慌乱,“你拉我做什么?”
木兮道:“那幕后之人之前现了身,指名道姓要泰恒仙君性命,那两只凤凰是做了枉死鬼!如今泰恒仙君想必怨足了陛下,陛下不能去呀!”
夫殷来回看远走的泰恒与近处的木兮,纠结许久,还是抵不住内心泛起的愧疚,甩开了木兮的手。
泰恒前脚进了自己房间,夫殷后脚就跟了上来,泰恒回头看了夫殷一眼,问他:“陛下过来作甚?”
夫殷道:“我担心你。”
“担心臣做傻事?”泰恒一笑,“怎么可能,人死都死了,臣怎么能在这时候想不开,去做陛下不希望臣做的事。”
他在怨。
夫殷想说我并未预想到会这样,但他又直觉自己这样说并无益处,便想着将溯时镜拿出来,让泰恒不要太过生气。
他镜子拿到一半,那边泰恒叹了口气,说:“请陛下出去罢。”
夫殷一惊。
泰恒看着他,漆黑眼瞳里满是凉薄与无奈,“陛下。”
“我……”
“你做什么要喜欢臣呢?”
第15章
泰恒问他:“你做什么要喜欢臣呢?”
眨眼间,夫殷想了许多事,想蓬梧落雪时的初见,想仙界重逢后的温言细语。他看着泰恒,这人似乎只是想感叹一下他感情所带来的负累,说罢便也移开眼,再不看他了。
夫殷觉得委屈。
可他不能说。
“我想让你喜欢我。”
泰恒没动,房间里静极了,静得似乎是在嘲讽夫殷这个不知所云的回答。
夫殷拿出溯时镜和长褚教他的法诀,放在了桌上。
他说:“凤族的事是我错,此为溯时镜,你拿去,若是无用,我自愿去你蓬梧长跪三日以祭凤族死去冤魂。”
蓬梧那场雪是契机。
上古神族时代居住瀛洲界,除特令者与天帝外,其他人不许随意出入瀛洲界,唯有夫殷仗着宠爱,要了特权,可以随意出入瀛洲界。
他不凭天帝之子的身份在仙界闯出了名声,可好似只过了几日,风头被天宫月阁的霖止抢了过去。夫殷年少时性子张扬,向来是所有人瞩目焦点,霖止出现就好似一个天大的挑衅,他受不住,总想着法儿的去找霖止麻烦。
他瞧见泰恒第一眼,便忘了霖止,兴冲冲对泰恒招手道:“嘿!”
泰恒却一脸疑惑的问他:“你是谁?”
夫殷笑道:“你不记得了?我是夫殷。”
泰恒恍然,“原来你就是那常常来寻霖止切磋的夫殷?”
夫殷的笑容便僵了。
他试着辩解:“你我在此之前有见过……”
“嗯——”泰恒细想了一阵,摇摇头,“你可是认错人了?”
夫殷如蒙大耻。
长褚与他说过泰恒受伤一事之后,他便愈发经常的去寻霖止,一面想着赢过霖止,一面想着多见见泰恒。
可泰恒总是那样冷漠,他会在一侧助威,笑看霖止与夫殷打架,无论谁赢他都开心,可夫殷明显能看出他只当自己是个路人。若说重逢后他离泰恒有百丈之远,那他后来花费的这些日子也仅仅是让泰恒看见了百丈外的他,两人间的距离未曾有一丝的拉近。
与霖止的比较,夫殷总是输多赢少,输久了也惯了,只是有次他又被霖止挑飞了剑,拾剑时恰好撞上了泰恒的眼,后者翘腿坐在巨石上,手里拿了根芦苇,笑盈盈的看着俯身拾剑的他。
半是好笑半是怜悯的说:“啊,又输了。”
那一霎夫殷浑身便冷了。
他输给霖止后常常喜欢到一处竹林里去坐着,那里有条小溪,他坐在溪边发呆,看水里游来游去的鱼,一看大半天,心中的不甘委屈就散了。
这日他坐在溪边,手抓了把溪边的草,扔进水里。
鱼儿凑去草边,以为是食物,一碰,又散开。
夫殷看着,只觉自己在泰恒心里估摸与这鱼儿一般可笑,眼泪便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有人在小溪对面说:“咦,怎么哭了?”
他仓皇抬头看去,那人不知怎么的也来了此处,就站在对面含笑看着他,“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怎么哭得这样伤心?”
夫殷忍不住凶他,“你走!”
泰恒无奈叹气,“你是要坐在这里一个人偷偷哭,还是想我陪陪你,与你说说话?”
要你留下。
夫殷红了一双眼,不争气的说:“那你不许笑。”
泰恒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我是来安慰你的,若我也哭丧着脸,我俩还不如抱头痛哭要来得畅快。”
他说话说得认真,夫殷原本心里还沮丧着,这时又不自觉的想笑,他一张脸又哭又笑的,手抬起来擦了擦眼泪,对泰恒说:“你过来。”
泰恒便跨过溪水,坐在了他身边。
“输给别人也不至于哭罢,”泰恒道,“我也打不过霖止,你看我何曾沮丧过。”
夫殷眼泪不流了,眼睛却还红着,说话时声音带着丝丝哭腔,他认真回答泰恒:“我日后要坐众仙之上的位置,若连一个霖止都斗不过,我做什么帝王?”
继任天帝的上古神族无法轻易出入瀛洲界,泰恒一时没想到夫殷是神族中人,只当他年少轻狂不懂仙规,以为天帝之位是能者居之,便忍着笑告诉他,“谁告诉你,做帝王便要比底下臣子厉害了?”
夫殷大双眼看他,“可我若赢不过他,如何能让他服从于我?”
“笨。”泰恒笑。
说到正事,夫殷便不急不气了,泰恒说他笨也不在意,一股劲的抓了泰恒的手,乖巧道,“那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