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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总想宰我祭天 (水月六华)


  “不冷。”苍碧莞尔一笑,还是按住肩上的毛领,没枉顾三七的好意,一步一步走到游廊边,坐下,“这么久了,才一年。”逍遥界几百年却如弹指瞬间般。
  三七没跟上去,见不远处跑来的身影,识相地退入房中,把门带上。
  “我在人间辗转了那么久,几年了?”苍碧也不知在问谁,闭上眼算不清,“好像有几万年那么久了……”
  背后忽然抵上有力的胸膛,丝丝温热隔着厚大氅传来,苍碧头也没回,道:“路公子,你要不是路公子该有多好。”
  路珏平把头埋在苍碧颈间:“那你就当我不是路珏平吧。”
  “好。”苍碧向后微仰,枕在路珏平肩头,“原来凡人的死也有这么痛楚的……”
  “死,都是痛的,当事人也好,旁人也好。”路珏平从背后抱着他,紧紧拢住大氅,不让一丝风灌入,却捂不热怀里的体温。
  “旁人怎么会痛呢?”苍碧眯眼问,零落的藤架上掉落一簇积雪,砸在他方才落足的脚印上。
  “心里空了,怎能不痛,或是不痛,只因五感尽失,行尸走肉,与死无异。”
  苍碧回首按住路珏平的嘴,袖口落下,露出相思子串成的手链,成为一抹刺眼的暖色:“别瞎说,你有妻子,将来还会有孩子,阖家幸福。我又不喜欢你,可不想担你心痛的罪过。”
  “那你就好好活着。”路珏平话音中带着哭腔。
  “恐怕不能了。”苍碧替他擦去眼泪,声调越来越弱,“你能亲我吗?”
  大雪停了,乌云散去,露出清冷的玄月,高挂天际,漠然俯瞰人间。
  “不能。”路珏平一手探入衣襟,取出一柄通体雪白的匕首。
  苍碧用尽最后的力气,回过头来,想达成心愿,入目所及,却是被光滑白玉反射的月光,墨翠色的瞳孔不可思议地放大:“你、你骗我。”
  珉玉匕首柄段罗盘无声走过一格,指向正北,路珏平手腕一转,匕首压在毫无血色的颈项,苍碧咽了气。
  连云的魂魄化作黑烟,从路珏平眉心升腾入匕首中,匕首凭空消散,一切重归宁寂。
  路珏平睁开眼,深棕色的瞳中满是哀恸,把冰冷的如云牢牢扣进怀中,如云手臂滑下,玄色镯子没了踪影,红色珠串手链系绳崩断,相思子如血泪,散了一地。
  羌管悠悠霜满地


第73章 诡诈细作与惨淡师将 一
  苍凉荒山重峦叠嶂,拖着惨淡戈壁,黄沙滚滚卷起,将驻扎的营地掩在其中。
  鏖战大胜,全军欢庆,美酒肥肉通通上桌,士兵们个个酒酣梦醉。
  一名约莫十岁出头的少年坐在将帅次桌,瓷般白净的脸颊与将士们健硕的黝黑格格不入。他滴酒未沾,拧眉忍受周遭的熏人气味,在一名醉倒的千夫长被扶离席位后,觑机起身,恭敬地对又喝完一坛的主帅行了个军礼,还未完全变声的嗓音清越如泉:“祖父,愚孙还未参透今日您的韬略,想回营再去研习一番。”
  “说多少遍了,军中没有天伦可论,叫我大将!”主帅大喝,嫌恶地瞥了一眼少年,少年生得肤白唇红,一双眼脆生生的,泛着隐隐的墨绿,眉细且淡,说是征战的士兵,更像是闺阁里扭捏小姐,主桌上大半都是主帅的子孙,一家效忠从戎,军功不断,也没造什么孽,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从祖宗的货色。
  将帅厌恶,其余人自然不敢给少年好脸色看,不过那张脸实在惑人,仍有不少人侧眼窥看。
  副将状若随意地从头到脚扫了少年一遍,拎起一坛酒,奉给主帅:“这么好的日子,别为这点事扫了兴致,就随他去罢。”
  主帅接过酒坛,豪饮一口,“咚”一声把瓷坛撂在桌上,剩一半的糙酒剧烈晃动,洒在少年略显宽大的戎装上:“滚!”
  少年再行一记拙劣的军礼,如获大赦,小跑着离开庆功场。
  副将远远看着,嘴角勾起粗鄙的弧度,放下酒坛,舔了舔唇:“我去个茅厕。”
  帷幕相连的营帐后,少年在地势略高处坐下,拔了根蜡黄的枯草搅弄着,看向不远处人声沸腾的粗陋酒宴。
  “果然在这。”副将气定神闲地从一座营帐后走出,笑着踱来,“每次被你祖父训斥,就躲在这折腾杂草,果真没有将士精神,难怪你祖父不待见你。”
  “我……我只是来行个方便。”少年霍然起身,逃跑般疾步离去。
  两人擦身而过的一瞬,副将猝然伸手,抓住少年,向下一滑探到袖口,沿着袖管欺上,握住纤细柔嫩的手腕:“李琦,我看你也别当兵了,我去跟你祖父说,让他把你赏我算了。”
  “你做什么!”少年按住在自己小臂游移的手,挣扎着扭动肩膀,却怎么也挣脱不掉钳制,“我是人,不是东西,怎么赏。”
  “在你祖父眼里,你恐怕连东西都算不上吧。”副将几乎病态地取笑着,手一施力,当即把少年带倒在地,身子一倾,欺压上去,一手擒住少年双手手腕,另一手解起沾着战场沙土的腰带,竟是欲行不轨。
  “放开我!”少年眼眶通红,惊惧交加,两腿乱蹬,狠狠一脚踹在副将垮下。副将惨嚎一声,松开少年,捂住裤|裆,倒抽一口凉气,咒骂的话都挤不出口,向后摔在地上。
  少年拔腿就跑,拐过营帐,不住回头警视,没发现前面走来醉醺醺一人,迎面就撞了上去,脑门磕在坚实的铠甲上,一时懵了,抬头一看,见是主帅,立时松了一口气,平日里再怎么严厉,终是亲人,总不会弃自己不顾吧。
  “祖父,副将、副将他……”少年喘着气,拉住主帅的手。
  “大将!”副将一瘸一拐追了上来,咬牙切齿诉状道,“您要为我做主啊!李琦引诱我去帐后,伺机借我上位,我不愿行苟且,他便出手伤人,小小年纪,心思龌龊,实乃军中糟粕!”
  “祖父,我没有,是他要对我……”
  少年辩解的话还未说完,主帅怒发冲冠,狠狠一巴掌甩在少年脸上。
  少年被扇得脚下一个踉跄,侧过脸,险些摔在地上,耳中嗡鸣,鼻腔一热,擦了擦人中,沾了一手背殷红的血:“祖父……我……”
  “古往今来,但凡绝色红颜都是祸水!你堂堂一个男子,生成这般模样,更是贻害无穷,毁我李家声名!”主帅宣判着莫须有的罪名,将手探向腰际。
  “祖父……”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那个从小到大没有给过他一丝温存的半百男子将手按在刀柄上。
  铮然一声,长刀出窍,视线只剩一片猩红。
  长草萋萋,苇荡依依,广袤平原尽头,连绵丘陵之下,驻扎着一座座灰黄色的营帐,占据了偌大的底盘,粗略估计规模,约有上万兵力。
  飒风袭来,红底黄边的旌旗烈烈翻飞,其上的“中”字不断扭转,摇摇看去,像交错着狰狞的凹凸伤疤。
  帅营中,年轻的将领坐在简陋的床板上,满头冷汗,急遽喘息,梦境中的恐惧与当下原身的回忆,再与此前的一幕幕肆虐在一起,侵蚀他的理智,半晌后,属于李琦的回忆梳理完毕——一名乏善可陈的师将,少时便在祖父的逼迫下随军出征,却没磨砺出将士该有的英武,直至此刻,家中男丁尽数牺牲,他被推举逼迫着赶上了战场。
  没有才能,不受亲人待见,憎恶战争,唯独手下士卒本着对李家的忠义,才留下了这么些人,这就是李琦的现状。
  脑海中一波浪潮退下,另一波又涌上来,那柄白玉匕首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他们都要杀他……
  苍碧身形微颤,中衣被吹入帷帐的风一扫,更显单薄,喃喃着:“路珏平骗我,他也要拿我祭天?”
  小黑词穷般缄默片刻,在苍碧手腕旋了一圈,正要硬着头皮说“是”,帐外传来一声嘹亮的报声。
  斥候撞开帷帐,冲进来,军礼都来不及行,仓皇道:“将军,西北方八十里外的永望镇,遭遇匈奴袭击!”


第74章 诡诈细作与惨淡师将 二
  纷沓马蹄声踏破如水沉夜,师将、副将为首,各带领五百士卒,从望阳村四周包抄,营救村民,缉拿作乱胡兵。
  望阳村是座名不见经传的边陲小村,在两国你来我往地争夺中,苟延残喘,居民不过百户不到,大多是牧民。匈奴夜半来袭,放火劫掠,半个时辰前还沉睡的安详小村,一时火光冲天,惨叫连连。
  苍碧领头驱马疾驰入村,入目既是一名被撕破了衣衫的年轻女子一瘸一拐,拖着血零零的一条腿,摔在地上,后面三名穿着胡服戎装的将士一拥而上。
  “救人!”苍碧大喝一声,身后轻骑即刻驰上,将来不及逃窜的胡兵斩杀当场,继续前进,那女子连滚带爬躲避,被马踩了一脚,哀嚎着爬到道边。
  苍碧久久没有拔刀,一如曾经的李琦,立于战场中央,却像个颓败的逃兵,只会东躲西藏,他下马抱起女子,送到战马上,再翻身上马,安慰道:“别怕,没事了。”
  那女子只发出低低的呜咽作以回应。
  余下的百人队伍继续前行,沿着一座座毡房外墙扫荡,刀光寒影,在冷冽的月色下此起彼伏。进犯的胡兵正如斥候来报,不过百余兵力,如匪贼般三五成群,毫无策略,面对训练有素的千人正规军队,毫无缚鸡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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