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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苦书卷 (江东客)



  谢必安与范无咎静静地对视着,两人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月光泼洒在两人肩上,前生今世仿佛一场大梦,天地逆旅,何处是归宿?直到桂树上栖着的夜枭发出了“咕咕”的叫声,两人才回过神来。

  “七爷回来了。”范无咎先开了口。

  “嗯,回来了。”谢必安看着他的双眼,道,“方才路上遇到一人,竟认出了我的身份,我一问话,吓得屁滚尿流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了。”

  谢必安说着打开了七苦书卷,卷首的圆眼转了转,说道:“大爷请吩咐。”

  “帮我查查和秦屿有关系的道士。”谢必安说。

  书又自动翻了页,和上次谢必安他们看到的平生梗概不同,这次要更加详细。

  “还可以这样?七爷,让它找找秦屿和苏婉儿的过去行不行?”范无咎问。

  谢必安摇摇头道:“试过了,不行。这书丨记的不全,无关紧要的东西倒是记了一大把,有用的东西上面都没有。就好像,就好像它只能告诉我们可以让旁人知道的事情,秦屿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它都不会告诉我们。”

  “那要这玩意儿何用?”范无咎恼道。

  没等谢必安开口,七苦书卷自己就抢答道:“用处可大了。没我你们回不去。”

  谢必安:“……”

  次日一早,低沉的钟声从鸡鸣寺的最高处传来,四处的沉沉雾霭,将金陵城包裹在了一片迷蒙之中。范无咎和谢必安打了些井水随意洗漱了一番,便离开了苏府,朝紫金山走去。紫金山从前是皇家园林,前朝覆灭后,这里便成了普通百姓也可随意进出的山林,当真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玄清观在紫金山的一脚,和谢必安原以为的大型道场不同,是个破破烂烂的小道观。道观院子中有一小道童,谢必安到时,他正拿着同自己差不多高的扫帚在扫地。

  谢必安上前朝道童作了一揖,然后问:“不知道长可在?”

  道童也回了礼,然后说:“道长去山上打水了,就快回来,两位施主可进去等。”

  “我们也是道门中人。”谢必安说。

  道童:“原来是道友,我怠慢了。里面有三清像,二位道友可去拜拜。”

  范无咎便同谢必安一道进了观中,朝着三清像鞠躬拜了拜,也不下跪,然后就站在门口等道长回来。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道长时范无咎依旧吃了一惊。这道士穿着普通的道士服,长发在头顶上绾了个发髻,鬓角有微微白发,旁人见了也只会觉得此人相貌端正,再寻不出什么不对来。但范无咎不是旁人,作为任务目标,他早已把秦屿的相貌铭记于心,此刻看到这道士,除了气质略有差异,范无咎找不到他同秦屿的区别。

  “他,他就是秦屿的那个弟弟?”范无咎朝谢必安咬耳朵道。

  谢必安点了点头,走到道士身前,行了一礼,说:“道长俗家姓秦?”

  “道友怎么知道的?在下秦页。”刚放下水桶,秦页便听到小道童说有两位道友已经恭候多时。自从几年前与苏婉儿分开,秦页就自此隐居,再不问世事,也不与道门中人多加交流,因此对两位来客的身份一头雾水。

  范无咎凑到秦页跟前,捏了捏他的脸,然后转头朝谢必安说道:“当真是一模一样。”

  “秦屿是你哥哥。”范无咎松开了手,面无表情地对秦页说。

  “我确实曾有过一个兄长,不过听父母说,兄长他先天不足,早已经不在了。不知道友说的秦屿又是谁?”不同于秦屿的沉稳,秦页显得有些活泼,听完范无咎的话,他抱着膀子,朝黑白二人挑了挑眉,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的兄长仍活着。

  谢必安回道:“秦屿是羽春楼楼主,确实是你哥哥,他长得同你一模一样。他尚在襁褓之中时被前任楼主捡到,一直长在羽春楼,直到十七岁时出楼历练才与外面有所接触。不知秦兄你这几年有没有感觉到,江湖上总会有莫名其妙来追杀你的人。”

  秦页想起六年前自己受苏老爷所托出门办事,结果被人追杀身受重伤,九死一生回到苏府别院时却发现苏家已经举家迁回了姑苏祖宅,自己与苏婉儿自此分别的事情,当即神色一变,然后怒道:“好啊,原来当年的事情是因为秦屿。我被人误当成秦屿,结果身负重伤,待我好转归来时,却再寻不到婉儿。我曾想去姑苏寻她,却被追杀秦屿的人一直跟踪,无奈只能隐居于此。待我终于甩掉想要杀我的人后,再去姑苏找人,却发现苏老爷已经病逝,婉儿也不知去了哪个亲戚家。我秦页扪心自问没做过什么对不住秦屿的事情,他怎能误我?”

  “秦兄有所不知,苏婉儿一直以为秦兄已逝,痛不欲生几欲自裁,楼主将其救下安置在楼中,今日我二人前来便是因为楼主打听到了秦兄下落派我二人来接秦兄,让秦兄与苏婉儿夫妻团圆。”

  谢影帝再次上线,以催人泪下的表演使听者流泪闻者伤心,博得了一次满堂彩。秦页听得涕泗横流,在心中将素未谋面的大哥谢了几百遍,殊不知自己的帽子已经青翠欲滴。

  “七爷,你这谎打算怎么圆?”八爷悄咪咪地问道。

  七爷一只眼半睁,凑到八爷耳边说:“我先走一趟,回去和秦屿串好台词,劳烦八爷陪秦页一起慢慢回羽春楼。八爷,有秦页陪你,过江也是一样的。”

  “二位道友在说什么呢?”秦页擦干眼泪问。

  “找到了秦兄,我得先回去跟楼主回报一声,劳烦秦兄收拾一下细软,明日同八门主一起回去见一下楼主。”

  秦页不疑有他,道了声谢便和道童一起回房收拾东西了,留了黑白二人在院中。

  “七爷,你把秦页就这么诓了去,就不怕苏婉儿早已变心,再最后闹得他们兄弟反目?”范无咎问。

  谢必安摇头,说:“不怕,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大致已经推测出来,路上用千里传音与你细细说来。我这边先走一步,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能回酆都跟马面他们一起涮牛肉火锅了,现在想想还有点期待呢。八爷一路保重,江上若是实在害怕,就跟我说说话,我随时恭候。”






第8章 羽春楼8
  归程何处,荒冢斜阳日暮。阑干独倚几回首,半盏浊酒已入喉。孤影茕茕,残躯病骨、许多愁。爱及深处爱作恨,恨入骨,相思化血泪化毒。

  ——《羽春楼》

  秦页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苏婉儿,就像秦屿也从未想过此生仍能和赵鸣筝相互依偎着入睡一样。

  苏婉儿还是从前的苏婉儿,有着一双灵动活泼的眼。苏婉儿也不再是从前的苏婉儿,从前的苏婉儿绝对不会摸着秦页的鬓角,躲在他的怀中小声抽泣。

  秦页不是原来的秦页,原来的秦页处处透着少年感,没有如今的沧桑憔悴。秦页却还是原来的秦页,和原来一样,看见苏婉儿哭泣就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光变了少年容貌,风霜染了如云墨发,多少有情人忘了旧时的山盟海誓,但好在秦页依旧记得。

  赵鸣筝恢复了听力,开始能重新发出简单的音节,秦屿将他的躺椅搬到主楼的后院,扶着他坐在椅子上,然后自己则拉着他的手站在一侧。秦页搂着苏婉儿,两人泪眼迷蒙,站在秦屿对面。谢必安和范无咎分别靠在走廊两侧的柱子上,一人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在一边看戏。

  “楼主,还是好好将当年真相解释清楚吧。你一直三缄其口,不过是为了维护秦兄和夫人。如今秦兄活着回来,你又何必误了自己的良缘。”谢必安说。

  “还是由我来说吧。”苏婉儿在秦屿之前先开了口,“楼主是为了我,我来替楼主向师弟道歉。”

  温婉的吴侬软语,朝众人讲了被埋入已经泛黄的记忆中的一段往事。

  那年苏婉儿十六岁,青葱少女,初窥□□,少年也不过十七岁,应了苏老爷请求,前来府上作法。见客入来,苏婉儿朝会客厅偷偷一望,秦页鬼使神差地回头一瞥,两双眸子,四目相接,缘定终生。而后一年,郎情妾意,情定三生。

  直到一日,秦页外出办事,两人月下执手,秦页说,今次回来,一定朝苏老爷提亲,婉儿等我。苏婉儿满心欢喜,笑着朝秦页挥手,却未想过此后六年,竟再不得相见。

  秦屿出楼历练,少年人第一次进入江湖,不知世事险恶,暴露了行踪,被仇家知晓了身份,不断遭到追杀,在江湖上躲了了大半年,最终仍被杀手找到。当时虽已是八月,却暑气未散,秦屿旧病复发,一时不敌,被刺穿了肩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墙进了一户人家,正是苏家在金陵的别院。苏家下人将秦屿误认成秦页,慌忙将其救起,替他包扎好了伤口,苏老爷同秦屿相谈后才发现原是认错了人,但依旧与其交好,待他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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