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文字”总有一种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第10章 染瓷之死
第二日,我奉命调查新文字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鬼欲章台,许多人守在浣魂苑门口,想要见一见究竟是什么文字。就连风荷也来了。
别人只能守在门口窥探打听,风荷却能招摇的抱着他新养的赤色露汤子进来。
“风荷公子怎有兴趣过来?”我正在誊写,预备誊写完命人多抄几份发放出去,我不知道不代表无人知道。
风荷抚摸着他的露汤子,说:“好奇。”
说罢,风荷凑近端看着一片玉牌。
玉牌呈剑状,弱化了剑挡与剑把,有两个巴掌长,三指宽,玉色泛黄黑,还有很深的划痕。
而后,风荷扫了一眼其他的东西,又倒回去看那个玉牌。
我誊写完毕后,风荷还在看,我便问他:“公子可有见解?”
风荷摇头:“没有。”
便是有,他也没有义务告诉我。
只是我看他神色,并无掩饰。
“借纸笔一用。”风荷忽然说道。
在一旁侍候的侍女立刻呈上笔墨纸砚,风荷将怀里的露汤子递给侍女,然后同我方才一般誊抄下那些“文字”,吹了吹墨,叠好后,抱回露汤子,与我道了一句:“告辞。”
风荷走后,临妆噘着嘴说:“生怕有人不知道你接了令!”
诚然,越多人知道,半年后问我罪的时候,越少人议论。
“让君兰也过来看看。”我说。
君兰喜文不喜武,若非我逼着,早荒废了武功。只是,若一日我无法再护着君兰,他又没有武功傍身,易受人欺凌。他还年幼,并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这也是他极少主动过来的原因。
君兰来了,薛无涯也来了。
从前我替君兰挑的人仿佛都不如这个薛无涯后来居上,这么快便能将原来跟着君兰的许一松挤开,跟在君兰身边进出各处。
也算我没有白白地多用心思。
因我待薛无涯不同些,临妆也由着他随君兰进阁楼。
君兰看着长案上的物品,半晌才说:“这些,我从未见过。”
薛无涯亦道:“我也从未见过。”
意料之中。
若能轻易解开奥秘,楼断又岂会指名传我、还给我半年之久的时日?
我让君兰抄一份回去,好好在古书里找找,有无端倪可寻。
薛无涯却说:“不妨去外头找找?”
除欲主与四君,所有人要离开鬼欲章台都要有欲主手令,若当时没有欲主,便可执四君令代之。即便是追捕逃犯、补给奴隶也是如此。
楼断不会给我手令。
况且,出去了依然毫无头绪,半年想要走遍七国并严密查探,根本不可能。
“兰哥儿,你查古书的时候,也留意一下有哪些‘琴’的记录。”我对薛无涯摇头,又对君兰说,“凡提及,都摘录下来,我要看的。”
“好。”君兰答。
他们没有多留,吃过午饭便回去了。
我依然看着那些“文字”,努力回忆着究竟哪几个“文字”眼熟。
忽然,我停在一个琴型玉片面前。
玉片上的“文字”一列分两段,单独看前一段的末尾与后一段的开头,便如被分割的花环,左右两处分割点各有一朵五瓣花,只是花型不同。
我匆匆去往内室,拿出嫂嫂留给我的玉璧。
玉璧为半透明白色泛银光,内有浅淡的金色纹样。因颜色实在太浅,几乎看不清。但还能隐约看出纹样大致走向。
玉璧两面纹样不同,其中一面,便与琴型玉片上如分割花环的形状相同。
我恍然大悟。
原来着玉璧上竟有两个字。
于是我断定,这些文字必然与鬼主有莫大的联系。
三日后,风荷又来了,依旧抱着他的赤色露汤子。
“言先生说,仿佛在鬼欲深渊生祭台见过这些花纹。”风荷并不常与人客套,他所说的言先生曾是他的师父,现居于冥宵大殿的四君师——言洛。
四君师退居冥宵大殿后,除了供奉鬼主,通常还负责持令送受刑人入鬼欲深渊。
“多谢公子。”
风荷略笑了笑,阴恻恻地说:“有人要送先生去死。”
这个人自然是楼断。他上次没能让我进去,这次竟绕了这么大的弯子,还是要我进去。
欲主与少主入鬼欲深渊因有鬼主认可庇佑,四君入鬼欲深渊则不受地气所伤,而普通人,且不谈鬼欲深渊地气会损伤其根本,单是那些鬼怪便够难对付的。
可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活着出来之后。
运气好,会成为下一个薄情。
运气不好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风荷回头冲我眨了眨眼,走了。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尖叫,我走到窗边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嚎啕大哭。
是临妆。
楼下的染瓷已然全数枯萎。
临妆素来与人交好,浣魂苑的丫头守卫们见临妆如此伤心,纷纷去劝解。
“方才我还浇过水……呜呜……”临妆哭道,“不过一刻钟……一刻钟啊!”
大家都知道,染瓷虽是我让种的,却是临妆最为宝贝它。骤然全部枯萎,他们都以为临妆在哭自己这些年的心血。
只要我知道,临妆在哭她自己。
我转头,看见兰亭还守在门口,不像别人放下手里的活去安慰劝解临妆。
我便与她说:“你去将染瓷枯叶收起来,用木铜缶烘一烘,找个瓷罐子封起来。”
鬼欲章台很少有阳光,药材都是用木铜缶烘干封藏的。
兰亭应是,便去了。
而我,去了薄情处。
薄情正在屋里烘着药材。
“你来了。”从前,有人夸他音如玉质;如今出口的话却极为难听,难听地让人想要割了他的舌头,让他做个哑巴。
我找了个稍微干净的木墩,拂了拂灰,坐在薄情身侧,说:“染瓷死了。”
薄情的烘药的手顿了顿,随后又接着动作:“死了便死了吧。”
“改日我将烘干的染瓷给你送来。”我虽故意如此说,却不点破,仿佛不知道那件事一般,说着,“我上次给你的做的如何了?”
薄情答:“露汤子的眼睛?废了五个,已经销毁了;还有三个不知怎样,你要看?”
“不看。”我说,“我信你。”
薄情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我又要进去了。”
薄情忽然抬头看我,不过他的脸已经不能做任何表情。但他知道,我说的是哪里。
“你可千万保重,若死在里头,谁能替我报仇呢!”薄情恨恨地说。
“所以,我来找你要东西了。”
薄情干笑两声,从身后的木架子上取下几个做工极差的瓶子递给我,随后摆手赶我走。
我也没有多留。
走到门口的时候,薄情忽然开口,说:“真是不公平!”
我转身看他。
他接着接着说:“我出来就是这幅鬼样子,凭什么你完好无损!”
我捏着瓶子冲他摇了摇,说:“兴许是鬼主觉得将来我有大用,暗中护着我也未可知。”
鬼欲章台哪有什么公平!
回到浣魂苑的时候,临妆蔫蔫地坐在花圃边,看着连枯叶都没有的泥土发呆。
我走到她身边,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红肿的双眼猛然落下泪来,扑在我怀里又哭了起来。
当年,玉留声刚把染瓷花种送来,我吩咐临妆按记载种植方法种下去。临妆不信鬼欲章台真的有这样的花朵,连连跟我确认了好多遍才相信。
很快,染瓷发芽了,临妆十分高兴,侍弄染瓷也越加用心。
后来,我无意间听到,有人与临妆说话:“待染瓷开花了,我便去问君忘笑要几朵,装点咱们的新房!”
我悄悄地走了,第二日,我找到了说这句话的人——鬼医阁薄情。
那时候的薄情还只是新入阁的鬼医,毫无根基,不过鬼医阁主司赏识他,认为他天赋极高,是个可造之材,在楼断身边混了个眼熟。
当年的情况我记不太清,只知道自己威胁了薄情,让他远离临妆。而后,他果然没有再来找过临妆,我便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可是没多久,薄情忽然来了。
我并没有亲眼见到,是芸绮告诉我,临妆悄悄与一个陌生男子说话。没说几句话,那人便匆匆离开,临妆追着跑,却追不上。所以我猜,那人是薄情。
后来我问临妆,那人与她说了什么,临妆却不肯与我说。
我没有逼问,只是派人去查探才知,薄情得罪了楼鸩。
临妆消沉了几日,我便有意放她回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