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到极致的发,白到极致的衣。红到极致的糖,冷到极致的人。
如果冬天这个季节能幻化成人,那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纯净剔透,清冷别致,眉尾发梢都是抖落不尽的岑寂,就只是看着她,仿佛就能感觉到她性格里吹来的雪。
她都好像不该属于这个纷乱浮躁的时代。
女人突然停止了咀嚼,缓缓抬头看向这边。
祝轻欢望着那双宛如清茶的浅褐色眼睛,心脏猛然一空。
女人愣了愣,随即低下头,没拿糖葫芦的手在羽绒服的兜里摸索,片刻后掏出一包纸巾,远远地向祝轻欢抬起手:
“给。”
祝轻欢恍惚了一下,“……啊?”
“擦一下。”
女人抬了抬手,似乎不怎么愿意多说话。
祝轻欢连眨几下眼,忙回神过来,一摸自己的脸,才发觉不知何时眼角的雪化成了一片湿润。
“是、是雪,雪化了……”祝轻欢慌乱地解释,她怕这个女人误会自己在哭。虽然哭不丢人,但是被人误解总是不太好的。
“嗯。”
还是只有一个字,冷淡又疏远。
祝轻欢飞快地收拾了自己的心情,走到棚下,接过纸巾。她默默地坐在了女人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她们之间的距离。
真的有这么多雪化在她的眼睛里吗?
奇怪。
女人又开始吃那串糖葫芦,一言不发,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苦恼该怎么在糖衣化完之前把它吃完。
“还给你,谢、谢谢。”祝轻欢把剩下的纸巾递还给身边的女人。
“你留着吧。”
“那、谢谢你。”
“嗯。”
祝轻欢如坐针毡地来回晃了晃,空气沉默了好一阵子,她觉得有点尴尬,于是没话找话道:“你……你在这儿等公交?”
“不是。”
仍旧简简单单的俩字。
“那你……你在等什么?”
“等梅仲礼。”
“梅……”祝轻欢反应了一下,才发现她直呼了梅仲礼的名字,“你是梅氏的员工?”
“员工?”女人疑惑地皱了皱眉,“……算是吧。”她沉默片刻,主动问起了祝轻欢,“你呢?等公交吗?”
祝轻欢听到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字,还主动问自己,不禁微微一笑:“我和你一样,等你们董事长。”
女人又咬下一颗糖葫芦,轻声应道:“嗯。”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祝轻欢本来不是爱掀自己**的性格,但是她想找点话题和这个女人聊聊天,她很喜欢听她说话,“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叫祝轻欢,你听过我的名字吗?应该听过吧?我……我是个明星,最近常常上热搜的。”
女人吃糖葫芦的动作顿住,须臾,由鼻息间轻叹一声。
“我当然知道,你叫轻欢。”
“是吗?”祝轻欢听到她说认识自己,心里很开心,“那你可能只是眼熟我的名字,没有点进去看过吧,所以刚刚都没有认出我的脸。”
“……”她没有说话。
祝轻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该接着说什么了。
半晌,那女人主动开了口:“你找梅仲礼什么事?”
祝轻欢苦笑了一下,按理说她不该和陌生人多嘴这些的,谁知道这人是好是坏,会不会扭脸就把自己卖给营销号。但是……她和梅氏的嫁娶关系,早就被梅仲礼刻意放了口风出去,已经是圈内皆知的了。说不说又有什么差别呢?
“没什么,你应该也从八组或者其他地方看到过,我和梅氏……”祝轻欢皱起眉,眼底尽是苦涩,“我……我不想……”
“不想嫁到梅氏吗?”
女人低着头咬住沾着冰糖的签子,含糊问。
祝轻欢没有说话。
女人沉默了许久,突然折过身去在自己的手提袋里翻了一会儿,片刻后,又取出了一串冰糖草莓,目光自始至终都在她的食物上,“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直接和她说,她不会强迫你的。”
祝轻欢疑惑地看向她:“他?哪个他?梅伯伯吗?”
女人没有回答,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忽然站起身来,举着只吃了一颗的冰糖草莓,放柔了嗓音对祝轻欢说:“我先走了,外面雪大,你要小心。”
“那你……”祝轻欢想说,你也没有伞,再多留一会儿吧。
但是那女人没有给她挽留的机会,她很快转身离开了。祝轻欢呆呆地望着她,看那瘦削的背影与外面的大雪交融,没有任何淋雪的狼狈,甚至很和谐,和谐得就像一副完整的水墨画。
祝轻欢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要是那个女人手上再多一把伞就好了。
而且,得是那种古代的素面油纸伞。
第2章
梅氏集团园区门口。
“哎,可算回来了,要知道你这么早就来找我,我作晚就不应该回家,该睡在公司等你。”
梅仲礼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子,他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虽然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不少,但整个人看起来依然风采十足。只是他的左腿看上去有点问题,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因此必须靠着一支结实的木手杖。他将手杖换到另一边拿,似乎是怕绊到身边的南泱,灰白的胡子也盖不住他满脸的笑,“这些年在澳洲休养得怎么样?”
南泱吃着手里的冰糖草莓,嗯了一声。
“身体好就行。这次回来,带你好好看看公司。”
“……”
梅仲礼带着她穿过主办公区,指了指正在准备工作的那群人,“这个是运营部,你可以先到这里做事,只要不出太大的岔子,我就可以扶持你再往上走。现在公司发展得顺利,没有意外的话,一年之内……”
正说着,迎面走来两个男人,一个年近花甲鬓发斑白,一个正值中年,眼神异常锐利。
“梅总。”
“梅总好。”
刘震和孙国辉握了握梅仲礼的手。
梅仲礼笑呵呵地朝南泱介绍:“刚好,你们认识一下,刘震和孙国辉,是除了我之外梅氏集团最大的两个股东。”
“这位就是梅总的女儿?”刘震眯了眯眼,打量了一下南泱,看向梅仲礼,“我刚刚听见,梅总说一年之内要怎么样?”
“我年纪大了。想一年之后让她接替我的位置。”梅仲礼笑着看向南泱。
“梅总这意思,当管理公司是儿戏吗?”刘震变了脸色,“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您若有心培养她,为什么不早点开始,在公司从底层一步一步踏踏实实来?她都游手好闲到了三十多岁,您一句不想耗了,就把这么一个一问三不知的人拉过来做公司的管理者,未免对梅氏太不负责任了吧。”
梅仲礼脸上的笑慢慢消失,“刘震,你这是在给我女儿下马威吗。”
“公司不只是您一个人的心血,您如此草率的决策,恕我无法认同。”
年迈的孙国辉打着圆场:“算了吧老刘,这么多员工看着呢……”
梅仲礼抬手打断孙国辉的话,“他就是故意挑这个时候来这里嚷嚷,让全公司看笑话。”
刘震咬着牙笑,道:“梅总这话,太让人寒心了。”
“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吗?”梅仲礼拄着手杖向前逼近一步,和以往和蔼的模样判若两人,眼神能把对方冻成冰,再开口时声音压得很低,“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你想一个人吃掉梅氏,胃口未免太大了吧。”
刘震阴狠地看着梅仲礼的眼睛,“我都是为了梅氏好。”
梅仲礼只是冷笑。
“您手里确实拿了股份的大头,可我手里的也不少。我话撂在这儿,有我在公司一天,她就别想接手任何大权。”刘震沉着嗓子,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南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
梅仲礼环视了一圈看热闹的员工,叹了口气,挥手让他们散开。
“你不用有压力。公司里都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以后你要在公司行事,他们也都会听从的。”
“……”
园区很大,两人说着话,慢慢悠悠来到了公司食堂,在这里吃早餐的员工经过梅仲礼身边时都打了招呼。
一个西装笔挺的英俊男人走了过来,朝梅仲礼颔了颔首,“梅总。”他又偷偷看了南泱一眼,“这是……您的女儿吧?”
梅仲礼指了指这个年轻人,笑着和南泱说:“这是小王,公司的运营总监。”
“你好,我叫王子楠。”王子楠向着南泱伸出手去。
南泱脸上没什么表情,瞥了一眼王子楠的手,岿然不动地又咬下一颗冰糖草莓。
王子楠伸出的手在空中尴尬地举着,看南泱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得悻悻地把手收了回去。
梅仲礼观察着王子楠,笑着用玩笑口吻道:“我可提前告诉你啊,别看她漂亮就打她主意。她的婚事我可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我要是发现你骚扰她,明儿你就从梅氏滚蛋,听到没有?”
王子楠失落地啊了一声,不无惋惜地叹气。
“赶紧去吃饭,月底前把报表给我。”
“好的梅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