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愿好好活下去,持续于这些门派有些价值,死无全尸、每分每寸都被利用干净便是它们的下场。
在那样的环境中,再想如何生长,亦是有违灵植天性。
恍惚中,似有一个声音在它们耳边说:“哼,本王与那些修真者亦无甚差别,将尔等掳了来,自然是有用处。尔等若能好好照料吾儿,便可自放心在此安住,无人可动尔等一花一叶,立契为约;若不愿,本王亦可放尔等就此离去。”
离去?
这当真是个很诱人的选项,只可惜,能被一个门派精心伺育至今的灵植们,灵识已开,又如何不明白修真界中的情形,似它们这般的,不论身在何界何处,又如何能逃离开人心贪婪恶欲无尽?
这陌生地界,再差……难道差得过一花一叶皆难逃觊觎的修真门派之中吗?
紫色大树弹了弹枝条,便看到这些灵植已经在懵懂中将自己卖了个一干二净,一时间,大树不由痛心疾首:想当初,它也是这么天真单纯,在懵懂间和魔王搞了个卖身契,简直悔不当初……咦?好像也没有?
大树懵懂间想到,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转眼就已经过了,它跟着对方走过无数界域,看了无数风景,便如同当年的少年承诺的那般,一枝一叶俱归属于自己,不必以身躯充做任何材料……
那一道密集盆景的奇观便是留在所有掌门心中的最后一点印象,覆天星钟在最后一点不甘的震鸣中也终于沉寂下来,身为人族圣物,每一次激发条件都极为苛刻,消耗亦十分巨大,再有不甘,对方早已在万万界域之外,它亦只能暂时沉寂。
而这一刹,纵使对方已经消失,却已经在各大门派掌门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这般大手笔疯狂敛财、炼制法器,诸界绝无第二人,这些掌门、甚至那些很快就会收到消息的大妖王们心中明白:越是见识到对方的强大与不可思议,便越是意味着对方代表的那个秘密价值惊人,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亦要将那个秘密握在手中!
再然后,是一个健健康康诞生的活泼男孩儿,令傻爸爸笑逐颜开:“哎哟!儿子你不是根草呀!这可太好喽!”
气神两亏的产妇闻言恨不能跳起来追打这没心没肺的家伙,被责骂的家伙不气不恼只抱着儿子和老婆一个劲儿傻乐。
热热闹闹中时光飞逝,很快就到了那一天,星空大江阴暗低沉,无数黑沉沉身影低压压齐聚到素来平静安详的小溪之畔,风亦无声、水亦无流,疯狂的灵力、妖气汹涌澎湃着撕裂界域——
眉目英俊的男子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只垂下目光隐含一丝不舍的叹息:“啊……来得,这么快啊。”
妻儿静谧的睡颜在星光朦胧下仿佛闪耀着微光,令他指尖竟不由自主微微发颤。
紫色大树于刹那间疯狂生长,九枝九叶撑起天地、扭曲道则,将风驰电掣般恐怖一击悉数兜在枝叶间,击碎了枝条、碾压了花叶,它却没有催促一声。
男子蓦然起身,他再也没有回头,笔直向屋外的电闪雷鸣而去。
屋内,古怪的容器激发出光芒,金色光芒笼罩之下,空间之力渐渐充斥,美丽清灵一如往昔的女子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怀中稚子,泪水一滴滴落下,她轻轻将睡梦中笑容甜甜的孩子放到金光之中。
伴随着婴儿尖锐的啼哭,金光彻底消逝,男子猛然回首,只见一袭浅碧衣裙宛如当日蓦然绽放在眼前:
“夫君,神魂相连、运命与共,是为契侣……妾虽不才,愿与君同。”
第535章 拔X无情
“……愿与君同。”
四字余音袅袅如在耳畔,随即便是血雨腥风之中,界域破碎,那一袭浅碧似以身为祭,在浓烈血腥之中彻底消散不见,桀骜的王者战至双目血红、癫狂至末路终结,而以这癫狂为代价燃起的恐怖符文生生将一整个修真时代的两族强者悉数拖入地狱……
好半晌,靳一斯才回过神来,忍不住一声轻叹,温情、破碎、毁灭与癫狂俱如幻影泡灭在眼前,靳一斯才将情绪自其中抽离出来,他低头一看,那草妖不知何时起,竟然就闭目躺在他身边不远处,英俊眉目与方才幻影之中宛然如一。
可即使,方才那如梦似幻的一切已经远远超越他所在时代的VR/AR技术、叫靳一斯沉浸其中难辨真幻,靳一斯此时也已然明白,这个草妖不是方才那人。
他身旁这个,五官更冷、眉宇更冽,好像一把无时无刻不准备着劈斩下来的利刃,分毫没有那幻境中人的喜悦明朗、绝望深沉,好像冰霜自他灵魂中冻结而出,早将一切情绪彻底凝结——
哪怕此刻他闭目躺在那里,紧握着的拳头、周身气息的剧烈起伏都在昭示着他目睹幻境一切时内心的剧烈动荡,他深刻五官亦犹如冰罩一般不露丝毫端倪,好似冰封得太久,早已不知七情六欲如何上头。
靳一斯看着这个人拳头上迸出的青筋,心中格外复杂,这个在他看来,视生命如草芥、冷酷不近人情、个人武力远远超过地球人类想像、很难再与人这个物种挂钩的家伙……原来也有不可说、不可讲的身世过往,伤痛得连他这个旁观者都为之黯然。
促不及防间,靳一斯眼底没有来得及收敛好的复杂情绪便正正对上那双猛然睁开的赤金瞳眸,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好像万丈冰封之下无尽咆哮的熔浆即将喷涌、释放无尽的伤痛绝望与疯狂,却又在遭遇靳一斯的眼神之后,猛然将一切又狠狠压至冰层之下,只余一片漠然,只是,终究难掩一丝无法遮挡的狼狈痕迹。
二人一时间默然。
这个凡人也看到了!
啊,他知道我看到了。
全然知晓身世的隐秘痛楚竟这般全无防备地展露在一个弱小卑微的凡人面前,即使再如何强悍的心灵,亦难免有一丝裂痕,更何况,方才对视间,那一双眼神中传递过来的黯然与悲伤,明明不过一介凡人,百年即为一抔尘土,有什么资格来为自己的过往黯然悲伤?!可这丝隐约的愤怒却终究在那诚挚的共情面前消解无形。
这一刻的草妖,竟在初次目睹自己身世的愤怒之后,奇异般地得到了一丝释然与平静。
天崩地裂、骨肉分离,痛彻心扉……亦是不可回首的过往尘埃。
唯有此刻此地的寂然,仿佛还带着些许温情,是留给他的浅浅慰藉。
随着最后一缕微光熄灭,幻境终于彻底消失,靳一斯惊讶地看着什么东西“啪哒”掉落下来,下意识的,他伸出手抓了一下,冰冷又温润的一根东西便被他握在了手中,他抬手一看,那赫然是一截紫色的枯枝。
草妖瞳眸一缩,看向靳一斯眼神刹那间又充满了审视警惕与怀疑。
靳一斯却是一脸懵,他抬头四处张望,这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这种凡人下意识的反应令草妖微微一哂,靳一斯却在再次低头凝视中恍然:“这难道是那棵树的——”
他不由看向草妖,神情犹疑,却没有再往下说。如果一定要说,这件东西,恐怕应该算草妖父母留下的遗物了吧。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双手托起这截短短的干枯枝条递到了草妖面前。
草妖眸光流转间似有万千情绪一闪而逝,他只淡淡在神识中道:“先放在汝处。”
靳一斯有些莫名,觉得存放在自己这里好像有那里不对,但出于对亡者的尊敬,他迟疑了一下竟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这听起来不合理的安排。但他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够放下这根木棍,一时间只能十分尴尬地握在心中,心中觉得十分怪异。
“主人~~~”下一瞬间,金色流光闪现,寰埏几乎是一把扑到了主人面前开始嘤嘤嘤嘤:“您安然无恙实在太好了!方才不知发生了何事,吾竟不能感应到您!甚至连那个凡人也一并消失不见!”
草妖视线在靳一斯面上一扫而过,眉毛微微皱起些微弧度,他没有想到,所谓魂契的影响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大。
可他不动声色,只朝寰埏低声斥道:“我令汝于界外相候,无令为何擅自前来?”
冰冷眸光令寰埏不由打了个寒战,居然情不自禁向它平时口头最鄙夷的凡人投过去求助的小眼神,如果一只包子也有眼神的话。
靳一斯捏着手中那根木棍,思绪电转间,早已经想明白这只草妖对他今后的安排想必还是在寰埏那塔中,否则对方肯定不会放心将这种意义重大之物暂存在他这里。
想清楚这一点,靳一斯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微微一笑道:“我们在界外发现这秘境中必有埋伏,寰埏又联系不上你,我料想必是出了什么不好的变故,便建议它进来支援了。你看在它一片忠心护主、也确实帮上忙的份儿上,便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草妖冰冷的金色瞳眸瞥向靳一斯冷冷一嗤:“埋伏?”
不必多说一个字,已经将他对靳一斯话中的疑点嘲讽了八百回。
靳一斯:……
好想把手头这根棍子糊到对方脸上有没有!
寰埏感知到这极其危险的念头,连忙出声道:“是啊,主人,这凡人虽然看起来一根手指便能摁倒,但确实有其不凡之处,他在沅水界修真集市上便看出来这些人族早有预谋,定是设下了什么圈套,吾又联系不上您,所以这才入内的。进来之前,外面那些人族门派的布置已经被吾等打乱,主人放心,绝无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