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在和平年代,那种遭遇洪荒野兽才会有的极度恐惧按理说应该不复存在,可直到此刻,靳一斯才知道,有些东西早就烙印在你的基因中,不过是因为现代社会没有任何场合会激发它,现在,他就感觉到了这种仿佛被野兽凝视的毛骨悚然之感。
下一瞬间,求生欲令靳一斯毫不犹豫掉头就跑,再也顾不得什么与智慧生命交往的基本礼仪,只听得耳畔轰隆巨响,好像一百吨TNT在身旁炸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翻滚着地,这是靳一斯生平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好半晌,待他呻吟着、强忍着满身酸痛爬起来,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向那个陌生古怪的男子,此时对方面孔上的漠然似是被什么难解之极的困惑打破,对方蹙着眉头、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右手,那修长有力、却坚硬堪比神兵利器的指尖,隐隐有金色血丝浮现,他冰冷的视线又扫过看起来狼狈、其实却毫发无伤的靳一斯,神情中充满了极其罕见的困惑与绝不迟疑的杀意。
靳一斯此时万分确定,对方刚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卧槽!多大仇!杀人犯法不知道吗!
可是,更叫靳一斯此时心中恐惧的,并不是法制在此处也许并不存在的事实,而是,如果他判断无误,刚刚那样惊天动地的一击,不过是对方抬手随便一击的威力……
无处不在的马克斯爷爷……他到底是来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刚刚对方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吧!科学呢?科学死了吗?!
难道今后他遭遇的每一个人形生物都会是眼前这种堪比核武的超级兵器吗?
如果是这样……靳一斯简直不敢想像这种一言不合、不对,他们甚至都没有对话,这种一眼不合就大开杀戒的氛围下,像他这样没有丝毫武力值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科学已死,皿煮……还会远吗?
一个如果只讲究暴力的地方,没有任何力量的人可以拥有的话语权可想而知。
此时的塔灵已经从主人提前苏醒的震惊中回复过来,在靳一斯听不到的频率中,它看着主人指尖那细不可见、却触目惊心的血丝,弱弱地提醒着罕见暴怒的主人:“若是有契……”
不待它一句话说完,高大男子面孔上那些若隐若现的金色符纹更像是风暴骤临般翻涌不休,宝塔立时闭嘴战战兢兢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千错万错俱是它的错,如果不是它没将周遭空间看牢何至于此。
高大男子仿佛怒不可遏般再次拂袖,这一次,哪怕远远隔着数百米,靳一斯也见识到了不可思议一幕,随着对方一个拂袖,周遭地层就像是地震、火山、海啸这种等级的天灾降临时一般,层层倒卷着朝自己疯狂席卷而来,这一次,靳一斯眼睁睁看着,却实在反应不及,人力要如何与天命相争?
但是,那些翻涌的地壳在他脚边不足一公分之处,就那样生生停了下来,如果要此时擦着冷汗的靳一斯形容,就好像是一辆跑车在眼前紧急刹车停下来这样惊心动魄。
而这一次,那高大妖异的英俊男子显然也并不好受,身形竟微微一晃,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宝塔心惊肉跳看着主人这般举动,终于忍不住带着口腔道:“主人,都是吾的错……”
男子面容异常难看,叫宝塔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他只深深看了倒在地上擦汗的靳一斯一眼,冷冷道:“看牢他。”
宝塔忙不迭地应下,纵然主人不说它定也会办到,毕竟,自古而今,似主人这一族的特殊体质,成契者若受伤害于本人冥冥中亦有千丝万缕的妨害,而今主人受它牵累,居然“栽”在这么一个小小凡人手中,它惭愧内疚之下,只想加倍弥补过错,自然会为主人将这个凡人好好看管起来的!
而此时园中那些被方才恐怖二击牵累幸存下来的花花草草在惊魂未定后,俱是不由自主瞄向了那个“凡人”……哇!这么看下来,难道这“凡人”真的是主人的结契之人!
可惜一屁股坐倒在地的凡人看着眼前好像被什么恐怖巨力掀翻变形的坚硬地面,兀自有些神思不属,全然不知道方才生死擦肩于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靳一斯耷拉着肩膀长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他恐怕真的是穿越到了一个玄幻世界,就是那种只讲暴力不讲道理的玄幻世界。
离他不远处的男子微微侧头,仿佛收到了什么消息般收敛了情绪,若有所思。男子指掌轻拂,宝塔已于倏忽间穿越千万界,离开漠原域来到一处全然陌生之处,只听周遭人声鼎沸隐约传来,靳一斯惊奇地四下张望,却震惊地看到男子身前浮现出一扇门,门外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可那些人的模样打扮俱是地球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没有过的古怪奇特,天际不时有流光划过,而男子长袖在身上一拂,面庞上那些金色符纹便都消失,换了副与外面那些人差不多的打扮,身形一闪,人便已经消失在这狼籍的花园。
靳一斯瞪大了眼睛,随即在那扇门的人流中竟似看到对方变幻的模样一闪而过,我去!原来这是个高端玩家,会易容还能随便切进不同地图啊!
靳一斯毫不犹豫就朝那扇门跑去,眼前这个世界再陌生、再危险,靳一斯也深深明白,只有依靠自己强大才能生存下去,而他作为一个异界之人,能生存下去的前提是,对这个地方多一些了解,多一些信息,门外的世界分明是聚集之处,有人就有消息,他绝不想错过!
有人面对恐惧会逃避,而有的人面对恐惧,却是会迎难而上,想尽一切办法战胜它。
靳一斯毫无疑问是后者,哪怕这个决定十分鲁莽,却也勇气可嘉。
但宝塔却是绝不会坐视这种事情的发生,开玩笑,陨天秘境重临世间,多少老怪物都被惊动而来,主人都要易容混入,更何况一个全无灵气根基的小小凡人,只怕不必主人出手,随便一个炼气期修士都能踩死他。
于是,当靳一斯发现那扇门冰凉如水,却坚硬得无论如何也不能突破,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找到开锁之处、找坚硬之物砸,到最后,他疯狂地撞、疯狂地踢、疯狂地捶打着那扇牢不可破之门,好像在拼命寻找着一丝自己存在于世间的证据……看到他指间的殷红伤痕,宝塔不甚乐意地将靳一斯窥视新世界的最后一扇窗户也彻底关闭。
当最后一捶落空,靳一斯呆呆看着消失的门户和空气,不由跌坐在地上怔怔失神,这一切显然与他出生、长大的世界截然不同,他不知道这里的规则,这扇门怎么出现的、怎么消失的、要怎么才能通过,他全然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才好。
碧绿的藤蔓轻轻抚了抚他的指间,刚刚伤到的指尖一阵清凉,靳一斯回过神来,发现刚刚弄伤的手指已经完好如初,而周遭刚刚被那个强大神秘的男子轻易摧毁的一切也恢复原样,奇珍异草葱茏繁茂,中央空出一片空地寸草不生,就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他脑中的谵妄幻觉,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难道……他要永远被封闭在这个地方,不能接触外界,直到他老死?想到这里,靳一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靳一斯视线忽然一凝,不,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那株青翠的小草不见了。
靳一斯毕竟是生长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种种匪夷所思的脑洞在那个时代比比皆是,当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再不可能也是唯一的答案,所以说,看起来那么屌、能力堪比超人的家伙……其实是根草?
想到那根被自己反复调戏(?)爱怜(?)的小草,还有自己的有机肥浇灌……换位思考一下,靳一斯心中有点发虚,突然没有那么记恨对方要杀人灭口的举动了。
纵然心平意静,眼前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也依旧无解。
一个生长在现代和平年代的人要怎么在玄幻世界里活下去……无数小说的作者给出个答案,只可惜,靳一斯既不是魂穿到某个门派子弟身上、手边没有修炼的秘籍、更没有什么随身老爷爷可以在身边指点开挂、他甚至连外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都接触不到,这恐怕是玄幻小说里都不会碰到的hard模式。
靳一斯发呆的时候,藤蔓再次戳了戳他,他低头一看,不由再次怔住,只见不知何时这藤蔓密密织就一个托盘,这几日他喜欢的数种蔬果尽皆在内,简直是琳琅满目、清香四溢。
这是升级成豪华自助餐了?
靳一斯啼笑皆非之时,看向周遭那些好像十分期待的藤蔓植物,忽然又心中一动,这些小家伙们先前……可不是这个态度啊,好像一个个来给他“送吃的”都有些不太情愿,轮流前来也就算了,每次给的果子大有种不饿死他、不打扰那根小草就行的打发态度,为什么这一次这么殷勤?
靳一斯虽不是此界那些精研灵植的修士,更没有那种万物通心的异能,可他身在现代社会、能将一家公司做到上市,自然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脑子里转的念头不知比这些更依赖武力的异界生灵多了多少。
他神情一肃,就把藤蔓推开:“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