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霄真人口气淡淡地道:“我斩梧盟控制九嚎深渊所用阵珠,乃是以无数天材地宝、集盟中阵法大师毕生绘阵之术、历经数载寒暑萃集天地精华锤炼而成,如今九嚎深渊大阵中的威能被其抽取殆尽,过度透支之后竟连大阵之基的阵珠都无法正常维系……可惜了。”
不知他是在可惜那枚阵珠,还是在可惜死无葬身之地的戚云烈,这一声平平淡淡甚至没有半点语气起伏的“可惜了”三字,不知为何,莫名叫场中所有修士生生打了一个寒战,所有的贪婪所有的欲望都在这声杀气四溢的“可惜了”三字中凝结成冰。
而后,所有修士突然都木在了原地……什么意思?难道,方才那威能惊人的神器……竟不过只是九嚎深渊这个秘境的阵珠?!
可是,那穿越界壁的五彩光芒!方才那一击之威,这一切做不了假啊!!!
然而,这些修士此刻突然醒悟,似乎、大概、好像越界之光昭示着神器出世一事,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知为何突然就人人皆知,成了真得不能再真的真理;而方才那一击之威,如果真是九嚎深渊的阵珠,调用秘境之力全不在话下,而九嚎深渊身为这样重要的秘境,其威能扫平数千山峰……又有何难?
这一刻,再不明白神器之说纯粹以讹传讹的,都是真正的二货,二货并非没有,可在修士这个特殊的群体中,毕竟是少数。
这一刹那,渊湖畔无数修士的心都高高提了起来,若神器之说纯属谣言……那他们岂不是生生逼杀了数个斩梧盟的修士,其中一个甚至是斩梧盟中传言颇为重用、在盟鼎之事中担当执行者的戚云烈!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们这些参与逼杀行为的杀手……在大修士一怒之下,会不会被杀以祭死去斩梧盟修士的在天之灵?
在生命安全的担忧与恐惧面前,那些什么贪婪、什么争斗都成了浮云,这一刻,战战兢兢的修士们只在内心祈求,祈求这位真人大人大量,不与他们这些卑微的小修士们计较……
“诸位,你们既对我斩梧盟九嚎深渊之事如此感兴趣,何不坐下来好好聊聊?”
在所有人心都高高提起之时,玉霄的突然开口显得无比突兀而惊悚。
坐下来好好聊聊?
看到满地尸首分离坐下去的身影,当即有人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恐惧,竟是“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玉霄真人面上随即真的流露出一种不悦。
那修士周遭其余人自动离他一段距离,竟是毫不客气地将他排挤了出去,即使其中有数人是他的至亲好友,竟也低着头,都是一副我们不认得他、也不会再接纳他的姿态。
那修士满面的愕然惊恐,却听玉霄真人轻哼了一声,立时叫他吓得魂飞魄散,结果,玉霄却只是冷笑道:“哪里走?!”
许多修士疑惑地抬起头来,却看到玉霄真人抬手一指,不知千万里外,突然几百道流光被“抓”到了渊湖之上,随即几百个修士便自半空跌到了地上,其中有一个叫所有修士最为熟悉的为首之人,正赫然是先前那个与戚云烈辩驳的秘境修士。
所有修士心中恍然,这修士方才说了许多不该说的,对于斩梧盟在这秘境中的事透露了那么多本不该透露的,甚至连对方利用魂兽收集修士魂力、培育玉蛛兰之事都揭露了出来,还动用大型水镜术将秘境中的一切展示在所有人面前,如今玉霄真人亲至来收拾局面,又岂能轻易放过他?
但这个时候,方才这些口口声声嚷嚷着“要为秘境修士报仇”的修士们俱都沉默,只抬头看着玉霄真人会如何收拾这不知好歹、真正开罪斩梧盟的人。在所有修士看来,柳夜阑这样的人无疑是不识时务的,因为,堂堂人族第一大势力,岂是这么好得罪的?你为了所谓的公平、一时的痛快将一切全部撕掳开,自己又能得什么好处?还不如将一切掩盖,实实在在向斩梧盟要些利益、比如拿到一个真正进入斩梧盟各大名门的名额来得实在——毕竟,加入斩梧盟,那可真是福利无限,光是不必通过盟鼎而获得修真资源一条就已经足够吸引如今的许多修士。
柳夜阑心中亦自骇然,方才大乱方起,他们这些自秘境出来的人中,绝大部分都对所谓的神器异宝心生警惕,才自秘境那等绝境中捡了条命出来与亲朋团圆,又如何愿意为了那等渺茫的利益再卷入血雨腥风中,而柳夜阑亦不知掌中宝那位幕后者的真正所想,他只严格执行着对方的要求,当对方宣布此间事已无需要他做的事、一片大乱已起时,柳夜阑自然是飞快传讯众人离开此界。
秘境诸修士无志于神器者,自然无甚可说的,先后追随柳夜阑离开,远远逃离了那群为了抢夺神器而躁动疯狂的修士群。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都已经飞离了渊湖,眼见便要到界域出口之时,竟是隐隐觉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此界,相顾骇然间,柳夜阑突然大吼一声:“快,逃出此界!”
然而,终究太迟,不过片刻,一股沛然不可抵挡之力传来,他们竟是一个个被抓回了渊湖之畔。
事实上,被抓回来的人远不止那些秘境修士,毕竟,方才的渊湖之畔那样疯狂的气氛中,亦有原本为神器而来的修士,见到方才那局势,心生厌恶或是心生恐惧而直接离开的,现在,却也与柳夜阑等人一般,全部被抓了回来。
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玉霄真人,柳夜阑心中此时升起一种恐惧,在相差两个大境界的大能面前,他们这群人与蝼蚁又有何分别?柳夜阑目光扫向这数百被抓回的修士,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在其中一人身上反复流露,而后目光中的恐惧渐渐变成一种透彻坦然。
他竟是自然而然地起身整了整衣衫,朝玉霄一礼道:“不才散修柳夜阑见过玉霄真人。”
玉霄漠视的神色中竟微微讶异地挑眉,似是见到一只略微有趣的小蝼蚁般。
而柳夜阑在玉霄蓦然加强的威压下面色发白,却始终不卑不亢:“真人,方才出言冒犯斩梧盟,皆是我一人所为。”
玉霄眯眼看着柳夜阑:“哦?皆是你一人所为?”
柳夜阑点头,面色苍白却身形笔直,双目中光芒坚定依旧:“是,皆是我一人所为,是我不忿被斩梧盟骗入秘境,错配玉盒与法器,骗我等与魂兽相斗,最后不过只是为了斩梧盟培育玉蛛兰!”
然后,“哇”地一声,柳夜阑竟是吐出口血来,双膝被沛然大力一扫,所有修士注目下,他竟是直接跪倒在地,膝下一片殷红。
玉霄真人却只是缓缓一笑:“好胆色。”
在大修士冷冰冰的视线之下,所有修士几乎没有办法不感到恐惧,修行至今,他们之中自然有佼佼者,但是,在这样的大修士之威面前,依旧卑微如蝼蚁,全无反抗的余地。
事实上,前来抢夺神器的那些修士中,本不乏真正的隐世高手,若是联合起来,未尝不能与给玉霄一个重创,可是,玉霄与戚云烈身份意义全然不同,一个不过是斩梧渊下一条狗,而另一个却是斩梧渊在斩梧盟中主持所有事务的嫡脉中的嫡脉,权势滔天,玉霄修为不俗,身后更还站着一个可能处于大乘期的修士……打杀他,那是要捅破天哪,眼前神器之事已如镜花水月破灭,没有利益,谁又会为几个路人出头?
公平?正义?
呵,修士修行数百上千载,算尽一切如此艰难才能在与天相搏的道途中走到现在,那虚无飘渺之物早已经不知何时被抛到了身后,否则,他们中许多人早已经死了千百次!
这万物为刍狗的修真界从来没有给这种无用之物留下半分位置。
而童青看着那个苍白的身影,抱着怀中朱朱,牙关轻微打颤,他的血在沸腾,手却冰冷,若非柳夜阑方才那一瞥时传递的信息,哪怕没有秘境时与对方纠缠复杂再难分辨的一切纠葛,只是当初大笑间相携离开紫罗门的两个挚友,他必也会计无返顾地站出来,但是,柳夜阑不许。
那一个眼神间,柳夜阑不许,他不要他此时站出来。
童青低下头,唇间咬出血来,他没有站出来,但是,他半点也没有移开视线,就那样定定看着柳夜阑,仿佛在心中将他此时模样描绘亿万遍,直至深入骨髓,此生不忘。
第473章 酷炫登场
这一刻,童青甚至是有些痛恨幻境里那爱恨情长、纠葛难辨、如真似幻的经历来,如果没有秘境中的一切,哪怕柳夜阑那个眼神中交待了一切,他童青也依旧是柳夜阑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挚友,不理会柳夜阑的交待,而是坦然站出来与他共同分担眼前大修士灭顶之威又能如何?
大抵,柳夜阑最有可能无奈一笑后,与他相携赴死吧?
知交一世,生死相托,好一段佳话。
可是现在呢?
便是他童青豁得出百载修为、这条性命,他又能以什么身份站出来?
挚友?他童青心中可还能保有半点知交才有的坦然?
……爱侣?他目光定定看着柳夜阑哪怕跪倒在地也依旧挺直的背脊,再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朝他投过来,童青心间颤抖,原来……他童青也会这般害怕难安,他怕自己不过是枉自多情空付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