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随即一指,一副更大的水镜在所有人眼前浮现,只见那片虚无之海的尽头,被无数修士魂体养育的晶莹小球不断放大放大,直到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小球中那个隐约成形的小蛛与它伴生的小小植株……一株小小的玉蛛兰。
这一刹那,先前那些魂兽、那些故意错配的法器玉盒,在精心挑选弟子的美妙借口下,突然有了一个叫渊湖畔所有修士都不寒而栗的现实——斩梧盟竟然在批量培育这种魂兽与玉蛛兰,而培育的土壤便是无数被骗入秘境的无辜修士的神魂。
一切的借口在这一刹那都犹如满身脓疮之人身上的华服,再如何华美,也难掩那满身恶臭。
这一刻,再没有人说话,连先前那些窃窃私语在这样丑恶得叫人欲吐的事实面前都彻底消失,所有人看向戚云烈的眼神中都带着说不出的厌恶嫌憎,那是在戚云烈推出盟鼎这样天怒人怨之物时也未曾见到过的厌憎,像在看着什么不堪入目之物,只嫌脏了自己的眼睛!
戚云烈张口想辩,可任是他辩才无碍,这一刻也显得十分苍白无力:“秘境中没有魂兽了……真的没有了……”
是吗?可那些被无辜吞吃、被你们用去浇灌玉蛛兰的修士神魂呢?还能回来吗?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就是如此丑恶。
看到那在那神魂滋养下,竟仿佛在缓慢长大的仙面蛛与玉蛛兰,戚云烈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看向柳夜阑,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秘境中所有仙面蛛的消失必是与对方有关!否则,眼前这景象涉及到秘境最要命的机密,绝不会轻易示人,这些修士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知道这一切?
事已至此,戚云烈的表情反而慢慢冷静下来,对面这群散修竟是掌握了秘境中的核心机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事,也是监测秘境的大阵中从来没有征兆、没有反馈之事,竟是打他与盟中一个个狠狠的措手不及,现在这事情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他的处置范围,他反倒是坦然了。
在静默而压力凝聚的千夫所指中,戚云烈将那些厌恶目光悉数无视,只盯着柳夜阑,这样没有任何靠山的散修,是怎么才能在秘境中捡回一条命、查探到真相、甚至还令所有魂兽消失的呢?那只最要紧的仙面王蛛的下落,是不是也在对方身上?
早在局面彻底失控之时,戚云烈的传讯便已经穿越人群,飞到了斩梧盟驻地之中,他此时,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柳夜阑,试图找到一个答案,不过,很快他连这一点也不再执着,在他冷凝的表情中,柳夜阑反正已经是个死人了。
在等待着能决定眼前事的真正决策者时,戚云烈在冷静过后,表现得颇为不俗,他只叹息着看向柳夜阑:“这位道友,我知道你们对于加入诸名门心中充满渴望,否则不会无故来到此界、愿意冒险进入秘境去争夺一个名额,如果换作是我,这般拼命努力而无回报,难免也会心怀怨愤,但这般莫名指责斩梧盟,将污水扣到盟中,也未免太过。”
讲真,这一刻的柳夜阑都崩不住有些愕然,在这铁证如山面前,在这么多修士目光如雪的见证面前,这戚云烈颠倒黑白的功力竟是已经超越了他的想像极限,如此不同凡响,竟叫柳夜阑都感到震惊起来。
而戚云烈却是满眼沉痛地看着柳夜阑叹了口气,随即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无视于那些目光中的惊诧与嫌恶,而是叹息道:“诸位,我堂堂斩梧盟,难道为了那点玉蛛兰做出这样的事?如果培育玉蛛兰需要神魂,用什么样的法子不好,我们斩梧盟会做这等自毁长城之事,将此事放在天下人眼前来做吗?”
这话……听来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如果斩梧盟真的要做修士神魂培育玉蛛兰,哪怕是让底下的修士偷偷抓捕散修呢,恐怕也是可以的……
戚云烈叹道:“终归是斩梧盟为了抵御妖族、有时不得不为之事太多,惹得大家心绪难平、多有迁怒,可大家想想,以斩梧盟的财力,我们要这么多玉蛛兰来做什么?那么多修士神魂我们要来做什么啊?”
确实也是啊,斩梧盟仅凭那厚颜无耻的盟鼎就能从盟中绝大部分交易中抽成,再如何珍贵的材料好像也不应该能被它看在眼中,柳夜阑冷笑,这样一想居然还有几分道理,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在这安静而若有所思的气氛中、在无数眼神飘忽在戚云烈与柳夜阑面上时,一个小小的嘀咕声却突然低而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那还用说吗?!自然是收集魂力来炼制神器……”
戚云烈脸色大变,厉声道:“是谁?给我站出来说话!此等谣言简直诛心!”
从开始露面直到此时,戚云烈才算是真正变色,连名门大派的修士礼仪都顾不上了。若是那嘀咕的修士真的站了出来,下一瞬间此人被当场灭口的话,都不会叫场中任何修士感到意外,因为,戚云烈的表情实在太过难看,难看到了所有人都不能忽视、不由细细回想方才那番嘀咕来。
所有人都不会知道戚云烈此刻内心深处真正的惊惶。
从他一开始因为神器之事不得不代表斩梧盟出面说话,试图诱导这许多修士进入秘境不成,到柳夜阑露面,将九嚎深渊中的核心机密揭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戚云烈中间怒过,惊过,却从来没有怕过!
因为,这修真界用好听的话说,叫强者为尊,用直接的话来说,叫弱肉强食,用难听的话来说,叫笑贫不笑娼。只要你有修为,一切丑恶皆是合理,无人会为弱者出头,因为实力微弱、地位低下……就是原罪。死了活该,一切艰难困苦皆是活该。
就是这些修士知道先前那些进入秘境的修士是被骗的、白白送了性命喂了魂兽又如何?他们那些至亲好友,面对斩梧盟这样的庞然大物和自己的性命之间,该如何选择还不是一目了然?更何况这些围观的路人修士!
就算眼前这些围观修士知道他们差一点被骗进秘境又如何,不是还进入吗?再说秘境中他戚云烈说了没有魂兽,这些修士现在只会庆幸他们没进去,纵然痛恨骗了他们的戚云烈、憎恶戚云烈背后的斩梧盟,可他们当中有谁敢站出来因为差点被骗之事与斩梧盟纠缠对质?
究其根本原因,实在太过简单,因为斩梧盟强大!因为斩梧盟有当世最强大的修士坐镇!因为斩梧盟有人族中几乎最强大的一批门派!
在这样强大的实力面前,眼前这些修士再多的诟病、指责也不过只是发发牢骚,谁敢同这样的庞然大物真的计较,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人要继续活下去;那些差点上当受骗的修士,不是没有上当,怎么可能因为而没发生的损失而拼命计较?
与斩梧盟这样的庞然大物计较,无异于悄然无声、蚍蜉撼树,非但是自不量力,结局必然是自取灭亡,如今的修真界是一个多么现实的地方,公理?正义?呸,那都算个屁!
就算那些事实真相被知道了又如何,他戚云烈拼着被一顿臭骂,只要于联盟不伤筋动骨,风头过去,他一样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戚堂主,在他看来,反而如眼前的柳夜阑之流才是最为可悲的,为了一时之气、自以为正义地站出来,注定成为炮灰,最后除了灭亡又能得到什么好结局?
在生死面前,那些什么狗屁的公平、正义有什么用吗?
只要眼前柳夜阑一死,那些与他一道从秘境中逃离的修士,哪个会为他一战?还不是一个个夹着尾巴逃得飞快?
这样的人与事,戚云烈见得太多。
在他看来,只要柳夜阑死,再给个能搪塞天下人的、过得去的敷衍借口,谁又能多说什么?不过是天下关于斩梧盟又多了些非黑非白的传闻而已,甚至只要斩梧盟继续强大下去,继续如日中天,连这些传闻都会自动销声匿迹,不敢有人再轻易提及。
然而,这只是戚云烈一刻钟之前的想法,现在,他的想法已经完全改变,仅仅只是因为那一句听起来好像随口一说的嘀咕。
在如今的修真界中,所谓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生存逻辑之下,所有人心目中只有一个赤裸裸的目标:提升修为、向上攀爬,或者说,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当一个神器的诱惑摆在面前之时,修真界第一大势力的威慑还能如故吗?
当一个神器的诱惑摆在眼前这么多同样受诱惑修士面前,修真界第一大势力的威慑还能如故吗?
当无数被诱惑的心灵同时蠢蠢欲动时,修真界第一大势力的实力还能不能抵挡?
戚云烈战栗着,不敢去想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可是,他已经隐隐看到底下无数双眼睛中躁动不甘的贪婪,在彼此隐约怂恿间,暗流……已经隐隐开始汹涌。
就在此刻,戚云烈心中的害怕第一次如此明确之时,他怀中那个秘境的阵珠突然再次爆发出五彩光芒,贪婪犹如火上浇油,刹那间被直接点燃!
“神器在他身上!杀了他,为秘境里的修士报仇!”
第472章 玉霄驾临
戚云烈从来没有想过他身为紫罗门的一堂之主,为斩梧盟提出了盟鼎这般的神器,解决斩梧盟敛集资源的最大难题,成功帮助整个紫罗门赢取在斩梧盟中的地位,自己也获得门派内诸位大佬的信重之时,会遭遇眼前这生平未见的极度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