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看着对方，手里的符依然在默不作声地燃烧：“人是一种难以揣摩的动物，你永远看不透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你觉得没有孩子是解脱，对那位母亲来说却未必。不是每一个杀人犯的儿子都会走上犯罪的路，也并不是每一个见义勇为英雄的后辈都像他一样舍己无私，所以你仅仅因为这个就要去决定别人的生死，未免太狭隘了。”
女人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仿佛希望从他身上剥下一层伪善的画皮，露出内中漆黑的骨。
但终于是没有，那个人的气息与眼神都像擦得一尘不染的橱窗玻璃，可以轻易看到里面究竟陈列着什么东西。
“所以，你还是快点进来吧，”林行舟再次晃了晃纸人，“谁受伤都不大好看，你虽然有心害人，不过目前害人未遂，补救还来得及。你态度好一点，坦白从宽，照样能去转世投胎，赶紧忘了这段前尘往事……”
林行舟说着说着，忽然感觉自己以后不是变成神棍，就是变成高僧。
然而他并不想变成一个没毛的秃驴，也不想佛光加身cos电灯泡，于是急急忙忙把后面两句咽了，手里符纸一甩甩灭火焰，露出一个“和平友好”的微笑，希望对方跟他“握手言和”。
女人看了他半晌，没接话，不知道是准备妥协还是预谋着什么。林行舟等了足足两分钟，终于见她缓缓闭眼，一道黑影轻纱似的从女人身上脱出，朝着他这边飘来。
周遭的温度骤然降低了一些，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半袖，觉得有点冷。头顶的灯像是感应到阴气波动，开始滋滋啦啦地闪烁，搞得气氛怪诡异的。
在这种恐怖片般的镜头里，林行舟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的预感就应了验。
那女鬼居然就趁着他手里暂时没拿符，孤注一掷地朝他撞来！
林行舟直接被大力推得踉跄一步，眼前完全被黑影遮挡，感觉像是被一碗没切的凉粉扣到了脸上，有那么一瞬间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好像被游戏中某种技能定身以后又推进水里，眼看着头顶的呼吸条一点点减少，即将淹死却浮不上水面。
忽然他手腕上有什么东西一热，周身凉意像触及到岩浆的冰雪，顷刻之间烟消云散，与此同时他仿佛被戳下解控键——能动了。
不知道又在哪家高档酒店睡觉的魏执倏地睁眼，随后慢慢地拧起眉头，看了一眼时间。
3：26。
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上只有几个白色的数字，紧接着数字开始扭曲变形，组成了一行文字：38号真的很敬业呢，老大。
魏执：“……”
他面无表情地按灭屏幕，并不想理会某只“不刷存在感会死”的系统，把手机扔到一边，空调调高了两度，翻个身继续睡。
林行舟被手腕上的印救了一命，心有余悸地后退两步，十分纳闷难道是自己的脸还不够帅、还不足以感化女鬼吗？被撞飞出去的女鬼尖叫一声，黑气逐渐凝出一个女人的轮廓，她趴在地上浑身颤抖，即便看不出五官，也能从声音里听出她的惊恐：“你……你身上居然有鬼……唔！”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伸手捂住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而无法发声，她十分痛苦地在原地挣扎了一会儿，化作一道黑线注入林行舟手中的小纸人里。
林行舟一头雾水，心说有鬼？有鬼什么？鬼猎？鬼系统？
他琢磨了半天也不得要领，觉得无论哪个词安插上去都是个病句，只好摸出一张新的符纸把小纸人裹好，夹进随身携带的速写本里，同时手机屏幕又自动亮了起来。
?[系统提示
恭喜您完成<临时任务·紧急：未时三刻产妇鬼>
任务难度：★★★
任务评价：C
获得奖励：冥币×800000]
第25章 滴滴打魏
第二天上午查完房，林行舟就忙不迭离开医院滚回家补眠。
他凌晨三点多收服了女鬼，把晕倒的产妇送去找值夜班的护士，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通，回到706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好在隔壁床没有被他搞出来的动静吵醒，否则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把“门后贴满符纸”这件事糊弄过去。
林行舟办完出院手续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多，又挨了周致远一顿软磨硬泡不让走，总算脱身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他刚走到住院部楼下，就听外面“轰隆”一声。
六月的天孩儿脸，前一刻还阳光普照恨不得把人烤得滋滋冒油，下一刻又乌云蔽日，一场大雨蓄势待发，十分阴险地等着把躲避不及的人们淋成落汤鸡。
林行舟抬头看了一眼闹着玩儿似的天色，又瞅了瞅医院门口的“日常打不着车”，果断掏出手机叫了“滴滴”。
他本以为滴滴也得等个十分钟，没想到不出三十秒就有司机接驾了，他一看车型不由一愣——这年头滴滴司机都开豪车拉客了吗？
他走到马路边没等两分钟，那辆豪车就出现在视野里，等他从落下半边的车窗里看清司机是谁，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怎么又是你啊？”
魏执这回连说话都省了，直接朝他一挑下巴，示意他上车。
林行舟被阴沉的天色压进副驾，几乎是他才关上车门，雨就落了下来，雨点在挡风玻璃上噼里啪啦砸了个欢畅，把他想说的话给砸忘了。
魏执偏头看他一眼，视线在他颈间露出的项链上一触即收，脚下轻点油门，平稳地把车开了出去。
“对了，”林行舟看了半天左右摆动的雨刷，终于把忘掉的台词捡了回来，“我想问你的是，你到底住哪儿啊？怎么感觉你每次都神出鬼没的。”
“鬼猎特办处。”
“鬼猎特办处在哪儿？”
“在我家。”
林行舟：“……”
得，等于根本没说。
三言两语之间林行舟已经放弃了跟他交谈，扭头看向窗外，人们在模糊的车窗玻璃上抱头鼠窜，被大雨不断冲刷，扭曲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魑魅魍魉。
揣在兜里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滑出去了，被魏执接住，他手指有意无意地在屏幕上轻轻一划，随后将手机拍到对方大腿上。
林行舟被他吓了一跳，看了看自己倒霉的手机，又看了看某人无比“正直”的侧脸，视线飘忽地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走了一圈，最终尘埃落定地回归到那一方区区几寸的屏幕上，轻咳一声：“谢谢啊。”
魏执惜字如金地回了一个“嗯”。
或许是车里的温度太过适宜，座椅太过舒服，林行舟待了没一会儿又感觉困了，为了不使“在boss车上睡着”这种尴尬再次发生，他不停用手指揪着自己的眼皮，硬撑了半天，双眼皮被他揪红了一片。
“困了就睡吧，”魏执忽然说，“前面堵车了。”
从医院到北苑小区最近的一条路要经过六中门口，出租车一般都会从这条路走，不过那边车流量太大，医院、学校、商场、饭店都为争个好地段头破血流，一到早晚高峰，车流汇成一条条看不见首尾的长龙，把归心似箭的人们堵得怀疑人生。
中午稍好一点，但因为有学校和饭店还是得堵，魏执好像早已料到这一点，没走那条“尾灯大道”，从另外一条路绕了个远。
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两年景泉发展迅猛，以前不堵的路现在也堵了，以前家长们看不上眼的学校现在也挤破脑子要把孩子往里塞——前面一二百米，无数没带伞的学生挤在十三中门口，从无数举着伞来接的家长中寻找自己的爸妈，放眼望去，密密匝匝开出了一大片五彩斑斓的蘑菇。
“还是住校好，”林行舟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十分克制地打了个哈欠，顺势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调整一下坐姿，“住校的时候，家长就不会因为恶劣天气而担心。我记得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别频繁，几乎就没化完过，我妹隔三差五就得迟到一回，我爸每天早起半小时下去热车，楼上楼下地来回跑，就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
前面好像是堵死了，半天也没挪一下。魏老大虽然牛逼到能自己开发app，可到底是没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饶有兴趣地一偏头，示意他继续说。
林行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忽然微微一皱眉，思绪又不知顺着雨幕勾连到了哪去：“我记得出事那天应该就是这么个天气，我上大学的地方离这里不太远，这边下大雨，我们那边下小雨。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蒙了，紧赶慢赶地赶回来，在医院里，就看见我妈哭得站都站不起来，我妹还在抢救，我爸已经……”
魏执听到这儿，扣在方向盘上的手不知为何紧了一下，这时候前面的车流总算动了，他却好像浑然未觉，直到旁边有车要加塞，后面的车疯狂按喇叭，他才好像如梦初醒，一脚踩下油门，车像兔子似的蹦了出去。
林行舟让这么一颠，偏离正道的思路被强行颠回正轨，不由愣住了，心说我有病吗，我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捞也捞不回来了，他只好十分僵硬地引开话题：“这儿十三中啊？也不知道姓冯的小兔崽子怎么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