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亭十五岁出师,从衍释宗回到京城。
严靖的父族是京中富商,两人同行合情合理,邵亭甚至还邀请严靖去驸马府做客。
邵亭记得自己当时和这位大师兄的感情十分不错,虽不至于亲如兄弟,但也算得上是挚友级别。以至于严靖请求他帮忙剿灭魔教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魔教在江湖上的名声恶得很,不论是什么案件,只要能往魔教头上扣的就尽量扣。
所以邵亭当时对魔教的观感极差。
严靖告诉他清坞寨的小公子不日将远嫁魔教,而邵小公子与邵亭长得有几分相似,说不定就可以偷梁换柱,趁机混入魔教,一记击杀魔教教主。
邵亭犹豫着同意了。
赶到千云城附近的时候,却意外碰上了带着邵小公子出逃的傅哲。
彼时邵小公子已经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据说这毒.药是在他很小的时候被亲生父亲邵峰所下,必须每月服食一次解药方可续命,无人能解。
邵小公子与他前世同名,如此惨状,便免不了起了恻隐之心。
邵亭知道自己这一世的生父是出自文氏一族,刀枪不死,百毒不侵,血液生来可解百毒。但这是族中人才知道的秘密,邵亭不敢让其他人知道,以免招来杀身之祸,便亲自去抓药熬药,然后偷偷滴了两滴血进去。
邵小公子服了药,果然有所好转,只是十几年累积的毒素不是一朝一夕能清除的,身体仍然虚弱。邵亭便让傅哲好好照顾邵小公子,自己则与严靖商讨起用易容丹伪装成邵小公子的模样并混入魔教一事了。
万万没想到,严靖居然会选择在千云城动手。
就在邵亭易容成邵小公子的那一日,邵小公子突然暴毙而亡,而邵亭自己也被严靖催眠,失去了作为“文仕修”的所有记忆,还被银针封住了内力。严靖设想得很好,送一个呆傻的邵亭入魔教,以魔教的恶名,想必活不过一个月。
但严靖怎么都不会想到,邵亭是穿越而来的,没了文仕修的记忆,他还有之前二十三年的。
就凭这二十三年的记忆,他在魔教混得如鱼得水,丝毫没有丧命的迹象。
于是严靖坐不住了,在邵亭和萧战秋来到千云城的时候,也带着傅哲一同出现,为的就是让他在萧战秋面前露出破绽,被萧战秋厌弃并解决。可怜的傅哲还一直以为自己的小师弟是不治身亡,只有邵亭知道邵小公子是被严靖杀害的,因为他不想多个累赘。而傅哲之所以会叫邵亭小九,则是因为邵小公子在飞雁门这一代弟子中排行第九,傅哲是为了证实邵亭的伪装身份才会故意装疯卖傻,刻意为之。
*
邵亭睁开眼,入目是一片床帐。
“你醒来了。”严靖坐在木桌边,神态自若地喝着茶。
邵亭撑着床坐起,扭头,冷冷地看着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大师兄,一言不发。
严靖微微一笑,从容道:“何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无关痛痒,反倒叫你瞪伤了眼睛。”
邵亭闭了闭眼,他的内力还没有回来,不能硬碰硬:“严靖,你究竟为何害我?”
“我有害过你吗?”严靖无辜挑眉,“我看你倒是在魔教混得不错,与那魔教教主伉俪情深。你不感谢我,反倒要怪我,实在是没道理。”
邵亭没精力听他胡搅蛮缠:“我不记得自己有做过得罪你的事。”
“的确是没有,”严靖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怪只怪,你实在是太优秀了。”
邵亭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严靖冷笑道:“邵亭,你是天之骄子,含着宝玉出世的贵子。而我呢,士农工商,我是最末等的商人之子。我好不容易在衍释宗成了第一,你一来,什么都毁了!你天资比我好,背景比我强,师父他明明说过不再收入室弟子却为你破了例,邵亭,你不觉得你得到的东西太多了么?”
邵亭深吸一口气,将喷涌欲出的怒火压了回去。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虽然肚子里那个是意料之外的,必须要冷静下来,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这理由也太特么傻叉了吧!!!
邵亭努力平静道:“所以你害我的原因,就是因为嫉妒?”
“嫉妒?大概是吧。”严靖刺耳地笑了起来,“邵亭,要怪就怪你的父亲吧,谁让他是文氏族人,生出来的儿子也是百毒不侵,不然我还能下点毒.药,让你慢慢衰弱致死,好歹能留个全尸。”
邵亭听了,只觉得自己是遇到了一个疯子。
他出身是好,可那是他这一世运气好,没看他前世父母双亡英年早逝么?如果说自己是一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严靖看不过眼也还说得过去,可他不过是本本分分过日子,居然也能被盯上?
仗着他的信任,将他骗出京城,封印记忆送入魔教,一见他过得好就又忍不住跳出来使坏,萧教主没上当,就干脆再次绑架他,这是人干的事?!
一定是严靖的脑子有问题。
腹中的蛋蛋不安地颤动起来,邵亭下意识捂住肚子,沉声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严靖拖长了音,“让你亲手杀了萧战秋!”
“这不可能!”邵亭不假思索。
严靖笑道:“别着急,你待会儿就会乖乖听话了。”
邵亭第一反应就是他又要使用老招数,连忙闭上眼睛,不准备再让严靖得逞第三次。
却不想严靖并未对他使用催眠术,而是直接将他推倒在床上,手掌轻轻抚上了他的小腹:“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摸肚子,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邵亭紧闭着双眼:“你别碰我!”
严靖笑道:“你说,若是我朝你的肚子打上一拳……”
“你敢!”
邵亭惊慌失措地睁开眼睛,不料正中严靖下怀,他的意识再一次被那双魅惑的眸子勾了进去。
严靖看着邵亭的双目逐渐变为无神,满意地笑了。
他起身,站在床边命令道:“站起来。”
邵亭便如傀儡一般下床站直。
严靖拿出十数枚银针,一如三个月前那般在邵亭的周身大穴上扎了一遍,释放了他的内力,又将从之前他手中夺来的破影剑塞回了邵亭手中。
“我命令你,杀了萧战秋,魔教活口,一个不留。”
*
就在邵亭下山会见文落英的两个时辰后,萧战秋出关了。
他正是因为有种不祥的预感才会提早出关,如今一听邵亭居然带着暗卫私自下山会见所谓的文氏族人,便立刻带人前往接应。
走到荒村附近,路旁的矮树丛中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窣声。
萧战秋肌肉绷起,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那片矮树上,下一刻,两个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后从树丛里钻了出来,其中较小的一个直接扑上了萧战秋的大腿。
“爹爹,我好怕!”
萧战秋俯身将女儿抱了起来,低头看向同样脸色煞白的儿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萧拾静如此受惊的模样,不由大感不妙,连忙把儿子也一同抱起,飞身来到了荒村。
只见其中一间屋子附近,倒了一片的暗卫。
萧战秋放下孩子,一脚踹开屋门,大步走进去,将蹲在屋内的人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萧甫云,这都是你干的?”声音中充满了杀意。
萧甫云差点吓尿,上次被他追着撵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连忙摇头撇清关系:“没有没有!我一过来这里就是这样的!”
萧战秋料想萧甫云也没这本事,终于将视线落到了躺在地上、胸口还插了一把刀的陌生亲年,“这是什么人,邵亭呢?”
“他、他是……”
萧甫云一句话还未说完,躺在地上的青年已经呻.吟一声苏醒过来。
文落英还未睁眼就捂住了自己的脸,痛叫道:“好痛啊,谁打我的脸了?”
萧甫云声细如蚊:“是我……我想看看你死透了没。”
文落英从指缝中露出两只眼睛,哀怨地瞪了萧甫云一眼,而后起身,将插在胸口的短刀一下子拔了出来,丢到一边,伤口处的鲜血瞬间喷出老远。
萧甫云:“……”
萧战秋:“……”
随后进来的左文渊等人惊得顿在原地。
萧甫云看着文落英掏出药瓶,皱着眉头往自己伤口上撒药粉,结结巴巴道:“你没没没事事吧?”
文落英撒药的动作一顿,而后立刻朝后一倒,躺回了地上:“有事啊,我伤口好痛,要小云亲亲才能起来。”
萧甫云:“……”
魔教众人:“……”
萧战秋听不下去了,冷声打断他:“我问你,邵亭是不是来见过你?”
“啊!邵亭!”文落英这才猛然惊觉,连忙爬了起来,也不顾伤口因为他的剧烈动作又开始渗血,“快快快,你快去救邵亭,他被严靖掳走了!”
萧战秋脸色一变。
文落英紧接着道:“你们一定要快啊,邵亭他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要是出了意外那可就是一尸两命,不得了的!”
此话一出,包括萧战秋在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呆滞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