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转了两周天,穴道便有被冲开的迹象。
那四名暗卫似乎只是被下令看守,并无人出现阻止邵亭的行为,只有一名暗卫中途离开,似是去向萧战秋禀报了,但很快就回来了,并且没有任何动作。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邵亭的穴道被冲开了。
他动了动手脚,仍是感到十分沉重,却并没有刚才那么难以动弹了,便坐在床上,开始摆弄铁链。之前曾说过,这铁链是以往教主用来控制走火入魔时的自己的,所以镣铐的尺寸必定也是为教主而量身定做的。
邵亭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发现果然有可以脱出的余地。
他忍着疼,先将自己手掌的骨头捏捏软,然后便开始尝试将手从镣铐中拔出来。
最后自然是成功了的,但手背却险些擦破皮——这还是在镣铐内部有保护层的情况下,不然手背早就破皮流血了。
脚上的镣铐也如法炮制,就是更疼一些。
但恢复了记忆的邵亭是吃过练武之苦的,所以并不觉得有多难以忍受,他挣脱锁链后在床上缓了会儿,便揉了揉手脚的关节,离开了龛室。
他能感觉到那些暗卫跟在了自己的身后,却并不在意,径直往萧战秋的院子走去。
可萧战秋却不在那里。
邵亭在内围转悠了两圈,都没能找到人,干脆直接朝着某个方向问了一声:“你刚才去给教主打小报告了吧,教主在哪儿?”
一阵夜风吹过,无人回答。
邵亭也不在意,他耸了耸肩道:“你们不说,我自己也能找到。”
说罢,就闭眼感知了起来。
还记得他失忆时曾经在地道里感知到萧教主的位置,那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小宇宙爆发或者是老天保佑之类的,才会让他那么幸运找到出口。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萧教主身上的蛊虫,所以才会顺着那个方向走。
萧战秋身上的蛊虫永远是教中最多最强的,邵亭没一会儿就确定了他的位置。
萧战秋并没有待在总坛内,而是在堪称外围之外的青穆崖上。邵亭曾听竹笙提起过,那里地势险峻,深不见底,即便是教主跌下去也不一定能够保证平安无事,所以那边设置了是处置叛徒的场所,一般除了刑堂的人,不会有人去那里。
邵亭自然也没去做。
可他循着萧战秋身上的气息,一点也没有迷路,很快就找到了青穆崖。
果然如同传说中一般凄冷阴绝,寒风猎猎吹着,将黑暗中的那道身影衬托得无比孤冷。
邵亭的心莫名一抽,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够了,不要再靠近了。”
在二人相距一丈的时候,萧战秋忽然出声了。
邵亭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故作镇静道:“为什么不能再靠近了?”
萧战秋回身,目光在夜色中晦暗不明:“因为我不确定你走过来之后,会不会将我推下去。”
邵亭闻言一窒,但旋即燃起的便是愤怒,他不顾萧战秋的警告,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直到相隔半米才陡然停下,咬牙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将你推下去?”
萧战秋没有说话。
“因为我今天刺杀过你吗?”邵亭冷笑一声,“那我现在也和你好好解释一下,我那时被严靖控制了甚至,我不是故意的!”
萧战秋却忽然道:“并非因为今日之事。”
邵亭一愣,道:“那是因为我是朝廷中人?你介意我的身份……”
“也不是,”萧战秋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了烟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崖下,“因为我曾经在这里被你一剑刺中,跌入了深渊。”
邵亭皱眉:“我什么时候……”
话音戛然而止。
他想起来了,今天早些的时候,他还未能夺回身体的掌控权,萧战秋的确在他面前提到过……前世?邵亭猛然惊觉:“你是重生回来的?就、就像霍之河那样的?”
霍之河是《再乱江湖》的重生男主。
“不,”萧战秋道,“我并非从其他躯壳进入现在的身体,我是从五年后回来的。”
萧战秋似乎觉得将自己重生一事说出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或许是因为邵亭本身就是写小说的,看得多想得更多,萧战秋觉得重生一事对方完全可以接受。
从活了三年的邵亭,到魔教的苟延残喘,再到自己东山再起前被一个绿眸蒙面人刺杀,萧战秋把自己前世的经历基本都交代了个干净,随后与邵亭的双眼对上,淡淡道:“你说,这个蒙面人是你吗?”
“当然不是!”邵亭矢口否认。
不管萧战秋前世经历了什么,被前世的“文仕修”欺骗也好杀害也好,那都是前世“文仕修”做下的事情,与他何干!而且说不定前世他根本还没穿过来呢,他完全不必为这件事担责任!
“我知道你前世过得苦,我理解你的痛苦,”邵亭伸手想抓他,却被萧战秋侧身避了开去,“但你不能把这一切怪到我的头上。却不说前世的文仕修是否也是被严靖算计利用,偏说这一世,我就是中了他的计……”
“所以才会嫁入魔教,做了我的夫人?”萧战秋打断他。
“说实话,的确是这样,”邵亭咬着下唇,不愿说假话,“他一开始对我说魔教罪大恶极,想要我帮忙铲除,却在安排我卧底入教的时候封尘了我的记忆,目的就是让我死在你手中,好除去我这个眼中钉。没想到我和你的关系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发展,他见我没死,便又生毒计,这回我是中了他的圈套才会来刺杀你,这根本不是我的本意!”
萧战秋淡淡道:“那卧底魔教,总是你的本意吧。”
邵亭忙道:“但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
萧战秋闻言,却是别开了眼:“这件事我们就不用再讨论了。”
邵亭心头一凉,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战秋道:“你方才说的话不无道理,前世是前世,即便你真的杀过我一次,但与这一世的你并无干系。我萧战秋虽不说明察秋毫,但也决计不是迁怒之人,所以我不会取你性命。可只要一看到你这双眼睛,我便不可避免联想到杀死我的人,所以我无法再与你相处下去。”
“所以,请你离开凌顶峰,从今往后,我们再无干系。”
说完,他便在邵亭愤怒而绝望的目光中,与他侧身而过。
邵亭动了动手指,试图抓住萧战秋的袖子,却最终没有勇气伸出手。
萧战秋说的那个蒙面人,不是他的可能性大吗?以严靖的性格来说,可能性不大。邵亭是见过萧战秋凶残的一面的,教中人犯了错误,即便是妹子都会被打得狂喷血,可萧战秋现在却没有对他这个曾经的“仇人”动手,只是将他赶出魔教,可见是网开一面了的。
但这网开一面却并不能让邵亭满意。
青穆崖的夜风很是凌冽,邵亭有内力护体,不会太冷,可从心底升起的冷意却让他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难道真的就这么离开吗?
小腹处突然传来钝痛,邵亭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把脸埋进了膝盖中。
不,他决不能这么离开!
连他的孩子都知道要抗议,他决不能让自己的蛋蛋未出生就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
第058章 不离不离就不离
萧战秋一夜未眠。
他离开青穆崖后, 回到了当初与邵亭相遇的密道。
这条密道为本教先祖建立, 除了教主以外无人能进,违者便会被密道内的暗器射杀而死。
但邵亭却破了这个先例。
萧战秋犹记得自己当初看到他时的吃惊, 邵亭与记忆中那个毫无存在感的人截然不同,恰恰相反, 他不仅废话多,而且一点也不惧怕自己, 离开了总坛后更是三天两头惹上麻烦。
但这样的邵亭非但没有让萧战秋觉得厌烦,反而越来越感兴趣。
就在他将邵亭完全纳入家人范围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这种事——于私,他无法接受枕边人是前世杀自己的人;于公, 他更不能将一个卧底留在教中!
前世神教教破人亡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萧战秋重生回来的首要任务便是不得再让细作毁了神教, 寻找杀害自己的凶手已然次之。
如今邵亭身份明朗,萧战秋是断不可能拿神教冒险的。
可若要他如同初见邵亭时所说的“若背叛神教则让他生不如死”这般执行, 萧战秋又是万万下不了手的。加之邵亭并非自愿嫁给自己,左右权衡之下,让他离开, 对他们双方都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一想到以后身边会少了这么一个聒噪的家伙,萧战秋的心里就莫名有些空落落的,好似缺了一块。
*
萧战秋在神教圣物面前坐了一夜。
第二天, 当他离开密道的时候, 惊讶地发现内院的氛围竟出乎意料的热闹。
萧战秋皱眉, 循着声音找去, 绕过围墙,便看到花园内的一群人嘻嘻哈哈闹得正欢,右武英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空地上乱晃,其他人则站在他四周,不断用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就像是五岁稚童们才会玩的低能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