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荣为家姐的郁闷担忧还没诉说完,客栈外又跑进来一人,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边喘气边看着薛荣道:“少、少爷,不好了,姑奶奶快要不行了,夫人和老爷让您赶快回去,见姑奶奶最后一面。”
“哐当”一声,凳子翻到在地,薛荣惊愕地站起来,“怎会如此,今早我走时才去看了她,她那时状态看着也不像、也不像……”后面的话,薛荣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猛然看向顾九,“朋友,你这参卖我了。”
说罢,迅速掏出一叠银票,看也不看全部拍在顾九身前,抢过木盒便要带着人走,被店小二拉着付饭钱。
顾九看了看桌上的银票,一眼看过好几个一百的,买下他那只人参绰绰有余。他就觉得这小子虽缺了点礼数,目中无人了些,但也并非无可取之处。
顾九捡起银票,问邵逸:“师兄,我记得我们下一个清理点,就在薛家庄附近?”
“是的。”邵逸道。
顾九道:“那我们就顺道去薛家庄看看。”
凡是能救人造功德的事,顾九是轻易不会放过的。
东西都背在身上,两人结了饭钱,跟在薛荣后面,道:“你姐这病症我们瞧着十分稀罕,也想去看看。”
薛荣脚步匆忙,眼神奇异地看他们一眼,“你们还会给人看病不成?”
顾九道:“我们不止会看病,还会捉鬼呢你信不信。”
薛荣忧心如焚,想出言讽刺,但他捏了捏手里的木盒,醒悟过来这两人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穷酸,说不定还真有几分本事,便道:“那好,你们跟我去,你们要真会看病,能将我姐从鬼门关里拉回来,我薛荣感激不尽。”
薛荣带着顾九他们直接去的郑家,郑家离上阳郡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离薛家庄不远。郑家家境虽比薛家略低一筹,在自家村子里却是一等一的富户。
马车到了村子,穿过一片又一片的桑树林,最后停在一座大宅前。
顾九和邵逸跟着薛荣下了马车,门前早有郑家家仆等候,一脸哀容地迎上来。
薛荣边走,边问自家姐姐的情况,顾九他们便跟着听了一路。
薛雅这几年,几次九死一生,以前病危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不过最后都缓过来了,这次情况格外凶险,几名同时候诊的大夫都叫做好准备。
进了薛雅的房间,因是冬天,为防进了冷风,屋子门窗几乎都关闭着,只留小小的口子通风,又烧了碳,屋子里暖是暖,但空气不流通,比较闷。
顾九和邵逸进来后,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隔着一屋子人的缝隙往床上看去,隐约看见一名唇色苍白,面无血色的女子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床边坐着几名妇人,正守着她哭泣。
薛荣挤进去看了看家姐,后环视周围一圈,蹙眉道:“我姐夫呢?”
一名富态的老爷满目忧愁,出声道:“早上你走后不久,文宣为了给小雅寻药材,也马不停蹄地离开,下仆已外出寻找,应该快回来了。”
顾九看薛荣沉了沉眼,然后立即朝他看过来,随后拨开人群,将他和邵逸拉到床边,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你们不是说会看病吗?快救救我姐。”
以貌取人是多数人的通病,在场的人莫说是薛荣,他都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才叫顾九看病,心底其实并不是很相信他们。其他人看顾九和邵逸这般年轻,就更不敢相信他们会治病救人了,尤其在场几个大夫,手下带的徒弟多数比他们还大,也还在学徒阶段,还未曾敢亲手治病救人。
有人直斥责他们是在胡闹。
对这些质疑的声音顾九丝毫不理,邵逸挡在他身后,他则专心给薛雅诊脉。
在他诊脉期间,小弟在众人惊呼声中,跳上床头,翕动鼻翼,在薛雅身上四处嗅。
“黑猫不吉,快把这畜生丢出去!”薛母厉声呵斥。
顾九松开薛雅的手,淡淡瞥她一眼,忍住心中不快,将小弟从床头抱在怀里,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颗小拇指大的血红药丸,在旁人阻拦不及的情况下,喂进了薛雅的嘴里,指尖在薛雅的喉咙与下颌点了一点,便见薛雅的喉头动了动,看着竟是将药丸干吞下去了。
“你给她吃的什么!”薛荣气道。
“什么东西你就敢乱喂给她,她出事我薛、郑两家要你偿命!”
“简直胡来!”
顾九对一干人等的责问充耳不闻,他捻了捻自己的指尖,对薛荣道:“从脉象上来说,令姐的病症确实是常见的血气虚弱之症,这药丸乃我师父所制,服用后暂能保住她性命,至于之后,还要另寻保命之法。”然后他才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大家都别激动,我人就在这,肯定跑不了,何不静等半个时辰,再看情况如何?”
众人纷纷怒目而视,顾九对薛荣使了个眼色。薛荣疑惑地皱皱眉,见顾九似有什么在场不方便说的话要告诉他,便道:“罢了,你们先跟我出去,既入了这里,量你们也跑不掉。”
然后带着顾九和邵逸出了门。
到了僻静角落,顾九拿出一张符纸,在薛荣惊异的视线下,单手掐诀,将刚才为薛雅诊脉时触碰到的一丝气息引进符纸,又让薛荣要来一碗净水,将符纸烧在了碗里。
一股烂肉腐臭的味道霎时钻入薛荣的鼻腔,让没有准备,不慎闻个正着的他几乎呕吐出来。
“你们烧了什么东西!”薛荣觉得自己都要被臭晕了。
早有准备捏住鼻子的顾九瓮声瓮气地说;“这是从你姐身上引出来的,腐尸身上独有的味道。”
第97章 针孔
“腐尸?人的腐尸吗?”薛荣捏住鼻子, 一脸惊色,见顾九点头就道:“我姐好好地, 身上怎会有腐尸的味道?”
顾九燃了张净水符在碗里, 然后将水倒掉,才对薛荣道:“令姐虽性命垂危,但还是活人, 活人身上最多只有死气,不会有腐臭味,唯一的可能就是经常接触令姐的人里,有与死尸接触过的,尸气残留在了令姐身上。”
薛荣狐疑地看着顾九:“你之前说你不止会看病还会抓鬼, 不是江湖骗子说来骗我的?”
顾九凉凉笑道:“我有那么好一只人参卖了钱干点啥不好我来做骗子,得多闲啊。”
薛荣表情讪讪, 也觉得顾九说得有道理。然后他只要想到有人才与死尸接触过又马上靠近他病重的姐姐, 薛荣就觉得这事让人无法容忍,他愤然道:“真是岂有此理!郑家下仆是欺我姐重病无力,居然敢这样敷衍地照顾她。”
邵逸提醒:“你的关注点错了。”
顾九也觉得无语,“你不是应该好奇, 好好地谁会没事去接触死尸,这死尸又是哪里来的?”
薛荣迟疑道:“这个我得好生查查,不过我姐现在身上还有尸气?残留在她身上会不会不好?”
顾九道:“当然会不好,尸气是晦气, 令姐如果一直被携带尸气的人接触,也就难怪她会病得这样重。”
薛荣刚才可是看见了, 顾九在那碗奇臭无比的水碗里又烧了张符,那水就从漆黑变得透明干净,令人作呕的味道也消散了,于是就催顾九:“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你刚才那符烧一烧,把我姐身上的尸气烧掉。”
烧是肯定要烧的,只不过屋里还那么多人守着,未免又听一通叱责教训,顾九说得等这些人散去之后。
薛荣只好焦灼地等,一会儿看屋里,一会儿看蹲在旁边逗猫儿的顾九他们,一会儿又招来下仆问郑文宣回来没。每次只要听到下仆回说郑文宣还没回来,薛荣脸上的乌云就要多飘一层。
顾九看薛荣对郑文宣这个姐夫意见挺大的样子,略好奇,不过没问。
等了半个多小时,院子外终于传来了喧哗的人声,然后顾九抬头,就见一名二十来岁的清隽男子迅速朝这边过来。
薛荣不满道:“姐夫,你总算回来了。”
郑文宣神情焦急,提着衣摆匆匆踏上台阶,“你姐怎么样?”
“还没醒。”薛荣刚说完,就听屋里也喊开了,迭声的“醒了”“醒了”传到了外面。
郑文宣闻言神情猛地一松,匆忙的脚步立即缓了缓。
“我姐醒了?!”薛荣则欣喜若狂,感激地看顾九他们一眼,转身拨开前面的郑文宣跑了进去。
刚被顾九摸了肚子还躺倒在地的小弟一骨碌翻身起来,窜到郑文宣脚边,绕着他转了一圈,而后冲顾九叫了一声。
郑文宣脚步被小弟挡住不得不停下来,他看着小弟蹙了蹙眉,然后疑惑地看了看顾九和邵逸,他不认识他们,但看到他们刚才与薛荣站在一起说话,知道他们该是薛荣带来的,便冲他们点了点头,然后绕过小弟,进了薛雅的房间。
顾九盯着郑文宣的背影,抱起小弟挠着它下巴,低声问:“你在他身上也嗅到了死尸气息?”
小弟发乎呼噜呼噜的声音,享受地眯着眼睛,喵了一声。
邵逸道:“我觉得这个郑文宣有古怪。”
薛荣和郑文宣的种种表情乍看之下似乎相同,但邵逸观察入微,虽然只是极短的一面,他却从薛荣和郑文宣身上看到了极大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