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家里的新成员小山魅们,顾九和邵逸在外面忙活了半个多月,再来到上阳郡时,此前关闭的城门已经打开了。
顾九和邵逸进了城,城里还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药味儿,城里过往的行人,有的神情哀伤、有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居民街道两边几乎每走几步,就能看到门廊下挂着的白幡。
危机解除,城里慢慢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秩序,活着的人也收拾着悲伤,也有时间为死去的亲人办一场丧礼,虽然当时死去的人尸体都被烧掉掩埋了,但形式还是必须走的。
多数店铺还关着门,中间他们经过一家香火铺,因为办丧事的人多,所以铺面里看着人来人往,竟格外热闹的样子,看着也叫人心绪复杂。
城里有几家客栈已经开了门,顾九他们挑了一家进去,在外露宿半个多月,准备歇上两天。
客栈里很热闹,多数是城里的百姓,死过一回的人格外明白及时行乐这个道理,当中也有经历过一场大事后特有的兴奋,这样的人在最开始往往安静不下来,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
也有不少像顾九他们这样经过上阳郡暂时歇脚的,正听这些人讲着之前城里的凶险乱象,引得那些外地人时不时惊呼一声。
顾九他们放好行李从楼上下来,选了张桌子坐下,顾九和邵逸各坐一方,小弟蹲在顾九的身边,来福、旺财站了一方,喜乐和多多站了一方,一张桌子在他们眼里刚好够。
顾九他们听着诸多讨论声,得知这次疫病,城里死了好些个挺有名的恶人,包括郡守的儿子袁博和那些整日捧着他,为虎作伥的狐朋狗友。
小和尚当初让人染病的规律就是越恶的人染病越快,当然死得就越快了。
“那郡守一家,疫病初发之时,便和他妻子抛弃了满城的百姓,想带着他们那快病死的儿子逃离出城,不过叫下面的人发现,阻拦下来。可即使这样,郡守还摆着官架子,不愿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同处一室。手握特权,更不让他重病的儿子住进瘟疫街。幸好啊,疫病一散,上面派人来调查,把这一家子都关进大牢里了,听说是要押解进京,让当今审判发落呢。”
“活该!”
“这等贪生怕死的狗官,就该有此等下场!”
客栈内一阵叫好。
客栈里的人越来越多,桌子渐渐地便不够了,相熟之人开始拼桌。
有人不打招呼,进来后便大马金刀地在顾九对面坐下,才大喇喇道:“两位朋友,拼个桌。”
顾九看着被来人压扁了的来福和旺财,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你要不要先挪挪屁股?
自家的崽子自家疼,小弟原本正在吃顾九特意给它叫的白水煮鸡肉,见小崽子们被压扁了,顿时跳上桌冲那人呲牙低吼一声,叼起两只无辜的小可怜将它们扯出来放到喜乐旁边,自己也在那边蹲下了。
顾九把鸡肉给它端过去,让它继续吃。
来人是个华服公子哥儿,他见顾九说了个“你”就不搭理他了,面上便也有点不高兴,嫌弃地看了小弟一眼:“和猫同桌吃饭,朋友你真不讲究。”
邵逸就冷冷地瞪来人一眼,“我们乐意。”
虽然偶有内斗,但关键时刻还是要一致对外的,告状精帮自己说话了,小弟也从蹲在板凳上吃,变成了蹲在桌子上吃。
吧唧吧唧,气死你。
顾九好脾气地说:“要不你找别人拼桌?”
来人倒是想找别人,可放眼望去,每桌都坐得满满当当的,哪还有容他挑选的位置。
将就着吧,不过来人可能少有被人这样甩脸色的时候,到底不高兴地嘀咕一句:“穷酸。”
顾九看一眼低头吃饭的小弟,穷酸?还好吧,他可是有猫的人啊,放以前他都算大富之家呀。
小弟十分恶劣地挪了下身子,屁股对着男人。
来人刚坐下时,脸上已经带了一抹焦躁,又在顾九他们这里受了气,面色便越发难看。他该庆幸在他的饭菜还没上来时小弟已经吃完了,也不再故意整他,乖乖跳到板凳上洗脸洗爪子。
那人脸色这才好看些,等饭菜上来,他吃了没一会儿,跑进来两人,他匆匆咽下嘴里的食物,站起来急切道:“找得怎么样了?”
来人看着是下仆打扮,称那人为少爷,“少爷,城里药铺我们问遍了,因为之前的疫病,上了年头的人参都卖掉了,等药店再重新到货还不知要多少时间,恐怕我们还得往别处找。”
那人顿时颓丧坐下,食不知味地嚼着东西,眼神茫然,看着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上了年头的人参价格都贵,一般都是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以做救命之用。
顾九和邵逸经常上山,有时候也会挖到人参,他们基本不卖,留着自己用的,要不说方北冥制作的药膏一类效果好呢,除了医术好之外,这药材的品质也很重要的。
顾九吃完饭了,心情正好,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便说道:“人参?我这里有,你买不买?”
“你?”那人抬头,一脸不信。他将衣着普通的顾九上下打量一番,仿佛在说就凭你这幅穷酸穿着,能有什么好人参。
第96章 腐尸
这人不信一个穿着穷酸的年轻小子能拿出好的人参, 正待继续质疑讽刺,就见顾九在腰边的一个布袋子里随手摸出一个木盒子, 打开往他眼前一放。
这人立时瞠圆了眼, 只见盒子里安安静静摆放着的一只人参,这人参品相十分的好,参须都是完整的。
顾九他们将行李放在房中, 但这些行李只是寻常的衣服,丢了也就丢了,他们常用的法器与其他珍贵布袋子只要不睡觉,都是随时背在身上的,睡觉也得放床头。
顾九笑看着这人一脸吃惊, 脸色从嘲弄转为尴尬的红,笑道:“这参如何?”
这人脸色变换几瞬, 喉头动动, 最后勉强笑道:“这参自然是非常好的,不知小公子怎么卖?”
顾九道:“你买这参做什么,家中有病人?”
“不然我买它做什么。”这人大概甚少受委屈,说话一点不客气, 不过也不算太蠢笨,知道自己现在有求于人,所有很快又收敛起来,还知道卖惨, 唉声叹气道:“刚才多有得罪,两位莫怪, 实在是我家中姐姐现在就靠人参吊气,此前城门关闭,我这几日寻药不得,才这般着急莽撞。”
顾九点点头,好脾气地表示情有可原,能够理解。
顾九这一点头,顿时让这人觉得少了许多尴尬,他瞧着顾九一下顺眼不少,连带那只脾气恶劣的黑猫,在他眼里都有那么一丢丢可爱了。
他仿佛遇到了知心人一般,一边吃菜一边将自己这几日的郁闷说出来,中间还十分有怜爱之心地给小弟捡了个红烧大鸡腿儿放桌上让它吃,不过小弟不领情罢了。
从这人的徐述中,顾九和邵逸得知这人叫薛荣,是城外薛家庄的人。
据薛荣吹嘘,薛家庄里面住的都是薛姓族人,祖辈先是种桑养蚕,到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属于自己的染坊、布坊,所以小镇商业发达,在上阳郡的地界诸多小镇里,富庶程度可以排个第一。
薛荣家在小镇里,富裕程度能排进前三。他有个姐姐,叫薛雅,十六岁时嫁给下面村子里的养蚕大户郑家,如今已有四年。三年前,新婚半年的薛雅怀上了孩子,可没过几个月,雨天路滑,薛雅在自家院子里摔了一跤,摔掉了孩子,自此再没怀上。
也是因为这个孩子,损毁了薛雅健康身体的根基,导致其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到这半年,竟是全身无力,路都不能走,每日不是睡在床上,就是坐在轮椅上。可就这,还是薛家和郑家尽心照顾的结果。
薛雅养护身体的主要药方中,需要珍贵的人参做引子,可惜好的人参一向难求,纵使两家有钱,也不一定能随时买到。
薛雅需要的人参,一直是从城里指定的药铺购入,一旦有好参,药铺的人便会差人捎来消息。谁成想,二十多天前,接到消息的郑家人按着日子进城,城门却因疫病忽然关闭了,什么时候开还压根不知道。
薛、郑两家只好从别处想办法,可好参难买,两家人期间一直买不到合意的人参,只能先用品质次些的,按照大夫叮嘱,加大剂量试用。但以次充好,量再大效果也不行,薛雅的身体衰弱得更加厉害了,薛、郑两家人日日都派人来城门边守着,只等城门一开就直奔药铺去询问有无好参。
可因为先前的疫病,城里几家药铺储存的药材几乎使用一空,郑家之前预定好的那只好参,也被用掉了。
这可急坏了薛、郑两家。今日就是薛荣不死心,又跑来城里询问的,忙活了半天一无所获,烦闷焦躁之下,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之后就有了进店拼桌的事。
顾九就不明白了,是什么病必须得好参才能养护住啊。
薛荣吃掉最后一口菜,放下筷子,同样郁闷道:“看了许多大夫,都说是血气虚弱之症,起先大夫们都说这病只需好好调养便会好,可这病症到我姐身上,怎么都不见好。后来大夫们就说可能只是表象相同,暗里还有什么他们没诊出来的病症,在那之前,只能先按血气虚弱来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