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护阵的顾九看向卫宅上空,只见上空有隐约的白色气波不停流动变幻,青、黑两色从他们所站的这个位置荡过,慢慢向卫宅推进,然后随着邵逸又一声低喝,那气波加快速度,猛然拂过整个卫宅上空,与那白色气波一同消失,再不见动静。
邵逸缓缓吐息,而后将木剑插回背上剑鞘,对顾九道:“破了。”
阵法破了,红姨娘肚中胎儿已吸收的金庚之气却无法再消除。顾九他们也不可能偷别人的生气给这对母子,这孩子基本是保不住了。
顾九他们并不想惊动卫家人,收拾好东西便回客栈。
没回到客栈之前,邵逸还对没抓到斗笠男之事耿耿于怀,不过等看到顾九洗漱完抖开被子钻进被窝后,脑子顿时空白了一下,然后什么斗笠男,什么血煞阴龙阵,都暂被他抛在脑后了。
被子盖在身上,顾九将自己蜷缩成一只红虾米,只露出两只眼睛,捏着被子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天不早了,睡吧师兄。”
邵逸慢半拍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他洗漱完,就小媳妇儿似的掀开被子在顾九身边躺下。
小弟跳上床,直接砸在邵逸肚子上,超过十斤的重量成功地让邵逸脑子里的旖旎一散而尽,捂着肚子弹了一下。
邵逸黑着脸看着小弟大喇喇地踩着他肚子走到他和顾九之间的空隙,熟门熟路地钻了进去,背靠顾九将自己瘫成一团,悠闲地舔毛。
之前让小弟睡中间,是为了避免两人的尴尬。可现在,邵逸忽然觉得这黑猫睡这里有点碍事了。
小弟呲溜呲溜舔着毛爪,大猫眼儿幽幽地看着告状精,见告状精眸光不善,“噌”地一下亮出了爪子和尖牙,黑夜里闪闪发光。
邵逸一抖被子:算了,看在这猫曾辛苦养家的份上,他大人有大量,就不与它计较了。他往顾九那边看了一眼,见顾九背对着他,有点失望,不过一想到等顾九熟睡就会自动滚到他怀里后,立即满足地勾勾嘴角,闭上眼睛带着期待睡了。
这一觉直上日晒三杆,小二来敲门说下面有小乞丐找两人才醒。
两人都把小乞丐给忘了,今天小乞丐还非常认真地给两人守着卫宅。顾九看了下小乞丐的面相,给了他一个从卫老爷那拿来的银锭子。
小乞丐搓搓手,双眼放光地接过,嘴里呵呵推辞道:“……会不会给的有点多啊?”
顾九好笑地看着他,“走吧,之后就不用再去卫宅了,拿着银子好好过日子。”
“真的都给我啊?”小乞丐惊讶了,十两银子,他讨饭讨一辈子估计都讨不到这么多呢。
“都给你。”顾九笑着说,然后正色道,“善恶皆有报,今日你种什么因,来日便得什么果,人生一途太长,为善还是为恶,你要好好思量”
小乞丐似懂非懂地看着顾九。
顾九笑着挥挥手,示意他去吧。
小乞丐懵里懵懂地走了,顾九看着兜里剩下的银子,还得找个时间再散去一半。
小乞丐来找顾九他们,是因为卫宅里又去了人,不过只是先前见过的老者的车夫,车夫进卫宅没一会儿后,卫老爷就慌里慌张地坐车出去了。
顾九一脸了然。
他凭空捻燃一张符纸的事,卫老爷绝对听当时那妇人说了,不管是真的还是作假的,普通人对此应该都以敬畏的态度看待才是。卫老爷心里是有敬畏的,但这种敬畏只给了老者。老者是让他发家暴富、并且成功孕育儿子的人,他对老者神通广大的能力深信不疑,他只信老者,其他道人术士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现在老者死了,下仆们自然要通知唯一与他关系紧密的卫老爷。老者就是卫老爷眼里的摇钱树,摇钱树倒了,卫老爷当然淡定不了。
顾九他们特意在小镇待了几天。
老者死后的第六天,没了生气接续,红姨娘毫无预兆地就流产了,那红姨娘不哭不说,居然疯狂大笑,听说为此把卫老爷都给气晕过去了。然后还不等卫老爷清醒过来,就有卫家工人来报,说卫家的生意出问题了,草草估算过损失,直接没了几万两的银子。
原本还对红姨娘流产一事心灾乐祸的卫家女眷们这下也笑不出来,刚醒来的卫老爷一听,又厥过去了。
之后顾九他们就没再关注卫家的事,师兄弟俩按照原定的路线,赶着驴车离开了小镇。
他们走了,小镇上关于卫家的讨论却越来越热闹,大家都说这卫老爷是得罪了的高人,高人让他富,自然也能让他穷,先前囤积的百万家财,不到一个月便全填了窟窿。
没了钱的卫老爷,身边的小妾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最后连他的妻子都与他合离了。卫老爷卖了宅子,还了欠缺的银两,一身补丁衣裳,两手空空地回了村里的老家,好在老家还有几亩地,不至于让他饿死。
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难上加难。好吃懒做成性的卫老爷,每日都活在大富大贵那段日子的回忆里,逢人便说他当年如何如何,渐渐地,脑子竟不太正常了,着实叫人唏嘘。
如果顾九知道了,便会告诉那些人,这就是因果报应。他得来不义之财,最后钱财不留身,他想要儿子,偷他人生气,虽是老者做的恶,但因是他的儿子,所以他也要承担一部分恶报。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第84章 瘟疫
永平郡比起武溪郡还要小一些, 顾九他们在永平郡停留的时间也比较短。
师兄弟俩悠哉悠哉赶着驴车踏上了去往下一个城市上阳郡的路,开始两天一路风平浪静, 然后慢慢地, 路上出现了些背着包袱,愁眉苦脸的反方向赶路人。
一个两个不觉得,四个五个顾九和邵逸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于是顾九拦下一名老丈,询问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老丈看他们去的方向,得知他们是去上阳郡后,叹气道:“你们还是再等等吧,上阳郡如今不太平, 城里正在闹瘟疫,官府已经封城, 什么时候再开城门尚不得知。”
“瘟疫?”顾九捏了捏冰凉的指尖, “伤寒疫病?”
《伤寒心法要诀》有说:春温夏热秋清凉,冬气冷冽令之常,伤之四时皆正病,非时有气疫为殃。瘟疫在古代是烈性、急性传染病的统称, 一年四季皆可能发生。春病伤风,夏病暑病,秋病疟疾,冬日最常见的, 便是伤寒。
伤寒具有传染性强的特征,乃多发群体, 不论男女老少都有可能发病。但就算在医疗技术落后的古代,伤寒也并不算难治,怎么就严重到了要封城的程度,难道中间产生了什么变异?
事态看起来很严重,但顾九和邵逸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要过去看看。
老丈见他们执意要去,忧心忡忡地摇头,不再多劝。
辞别老丈,两人赶路的速度加快了些,到上阳郡时已是三天后的正午。
上阳郡城门紧闭,距离城门前方的十米之处,设有路障,有官兵看守在前。他们前方围了些百姓,这些多是和顾九两人一样,从别处赶来想进城的,其中不少是本地人,城里有亲眷,因放心不下,所以闹着官兵放他们进去。
官兵近来见多了这样不分轻重的人,挥着手里的长枪毫不客气地驱赶:再闹便先抓起来,等此间事了再论刑罚。
顾九和邵逸站在人群后面没有上去,两人神情皆有点凝重,这座在寻常人眼中的城市,此时在他们眼里,几乎要被灰黑的雾气淹没。城市上空,更有一团黑如浓墨的雾气四处徘徊,它随时都在变化,细看去,竟像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影。
顾九和邵逸同时想到了一个词:瘟神。
瘟神有五个,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仕贵、中瘟史文业,他们又称五瘟使者,是民间百姓信奉的司掌瘟疫疾病的凶神。每逢某地突然疫病,当地人都喜欢在家门口悬挂艾草防止瘟神靠近,以求平安。但因人们虽敬畏神,其实却不信神,这般做基本也就求个心安,他们口中的瘟神,更多只指那些作恶多端的人或者势力。
虽民间瘟神之说沸沸扬扬,但在玄门里其实并不靠谱,用他们的话来说,所谓瘟神,只是由当地已亡之人的戾气所化,这种戾气乃残忍暴戾之气,也是一种偏执极端之气。凡身俱戾气之人,皆是杀心浓重之人,所以已亡之人的戾气,也含着杀气,专杀活人阳气、生气。
杀没了阳气与生气,人便病的病,死的死,瘟疫突发,最是正常。
上阳郡的瘟疫,显然就是戾气作祟。也不知是谁留下的,生前怀揣多大的杀气,那戾气都快形成虚影。有虚影坐镇上空,只要它一日不散,城里的情况只会越发严峻。
顾九和邵逸在城门口停留了一会儿,跟着其他百姓一同散去,两人往回走了一段距离,邵逸便突然一拽缰绳,让车拐了个方向,将驴车停在了护城河边的一颗大树下。
冬风冷寂,树枝萧条,幸而树干够大。
邵逸借着树干的遮挡,从布袋里拿出一张空白符纸,让顾九去河边打了水过来。
端着一小碗河水的顾九走过来,语气凝重道:“这河水也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