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卧底舞芝和叛徒楼佩……
听到子扬这个名字,千羽曈双手捂住了脸。千叶在自己这侄女面前总是超乎寻常地温柔,她轻拍着她的背:“还好子扬这段时间不在昆仑山,别担心,肯定没事的。”
几个人插不进姑侄俩的对话,于是都沉默着,等千羽曈慢慢静下来了路远开口:“千叶姐姐你们怎么打算?去上南山吗?”
言朗听见路远的称呼一愣,千叶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才答道:“上南山我们就不去了,我们毕竟也是妖族,现在出现引起大家的情绪就不好了。打算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对妖族的叛乱早有准备,本以为可以钳制住雪族,可事情还是到了这种失控的地步,是我无能。”
众人又沉默,路远内疚地说:“对不起千叶姐姐,你把抢回令牌的事情交给我,可是被我搞砸了。”
莫念念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你们不用自责,谁也没想到雪落会连自己父亲的性命都不顾。”
千叶点点头,这才第一次正视莫念念:“姑娘是?”
莫念念看看路远又看向千叶:“千羽族长,我叫莫念念。”
千叶重复了一遍这名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向言朗,言朗也正好抬头看她,两个人目光一撞又迅疾分开,却都已经在彼此眼里看到些心照不宣的担忧。言朗问:“你怎么会知道祭台旁边有另一个出口的?”
“我……”莫念念看见众人几个人都盯着自己,小声说,“我一路上跟着路远过来的,来了之后就一直用闭气珠隐着自己的气息。出口是昨晚上偷偷追踪一只鬼鬼祟祟的小妖,无意中撞见他从那里穿了过去。”
言朗询问地看着千叶,千叶微微摇摇头:“那个出口原本是没有的。”
这一回言朗完全可以确定了,一直有人在暗处引导着各个事件的发展。此人对千年前的盟约与千年后灵能界的现状一清二楚,他分别摸清,或者说是预料了花旗、雪落和千叶的计划。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随意玩弄线团的小孩将这些东西都交织到一起,编造出了一张看不清花样的乱网来,可他又事无巨细地关注到了一切的可能与边边角角,甚至精确地利用了从未谋面的灵能者引领着莫念念遇到了路远,最终在不经意之间将这些人推到了一起,一路推进了某个踩不到底的漩涡里。
曾经在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是方一月的一场游戏,那现在呢?一盘更大更刺激的游戏吗?
主导者是不是仍旧是同一个?
或者说,曾经作为主导的方一月,也是别人游戏中的一个环节?
同一时刻路远也在烦躁,昨天他明明还是个在校大学生,不过是能看见听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些什么自杀游戏已经足够意外也足够令人心惊了,今天却就要面对什么前世的记忆和能颠覆世间的恶魔。
那么荒诞不经,可现实容不得他无所适从。
可荒诞不就是世界的真相吗?
第73章 不告而别
天似乎是黑了,莫念念从随身带的储物袋里掏出些吃的东西来,几个人奔波了一天滴水未进,饶是如此还是都没怎么吃下去。
这石室里只有平时千羽千叶用来小寐的一张石床,于是路远和言朗决定靠着桌子将就一夜,顺便守守夜,好让千羽家的姑侄俩和莫念念能好好休息一下。
已经夜深,路远趴在石桌上似乎是睡着了,石壁上的高烛都吹灭了,只剩桌上一支还明明暗暗地闪烁着。言朗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他,从见面之后他们还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
他想要去抚摸那熟悉的侧脸,却迟迟不敢将手落下去,烛光将他的动作投射在石壁之上,看上去就像是触碰到了。
千羽千叶躺在石床的最外侧,本该是睡得最熟的时候她却睁着眼睛,看到那石壁上的投影,不出声地叹息了一声。
何苦呢,明明是最不该靠近的两个人。既然当年都成了那种局面,如今这样深情又是做给谁看的?
言朗看路远的侧脸看得痴了,好半天才收回手,疲惫感轻柔地席卷而来,他却不敢闭眼,害怕一闭眼这个人又要离他而去。
正在恍惚间,外面有悠悠的声音传来:“小朗。”
言朗的困倦之意一下子全都散掉,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还没有人这样叫过他。这声音……
“小朗。”
又是一声。
他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三个人,又看了看路远,悄无声息地挥开了石室的转门。
月色晦暗,那声音似乎是就在离石门不远的地方,他出去一眼便看见在石门二十米开外的空地边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正在面对着他,又叫了一声:“小朗。”
是唐乾。
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正在唐家山谷里养病吗?言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激灵更清醒了些。他迈步走过去,心里已经在着急,却不知怎么的走不快,短短一段距离走了好长时间,终于是到了唐乾眼前。
唐乾脸上十分狼狈,像是中毒之后七窍流血的样子。言朗心里一惊,皱着眉抬起手,张开嘴想喊什么,最后吐出两个字:“族长?”
“小朗。”唐乾的声音嘶哑,“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守着唐家吗?怎么还不回来?”
哑口无言,言朗咽下嘴里的苦涩:“就回来了。”
唐乾好似不在意他的回答似的,自说自话着:“小朗,千年因果轮回,唐家欠你太多了,到这里应该还尽了。”
他伸手显出一柄匕首来,往前递出去,言朗却不接,只问道:“什么意思?”
唐乾悲悯地看他一眼,眼里的血渐渐越流越多,最后覆盖住了整张脸,他固执地把匕首再往前递了一递,言朗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来。唐乾似乎是笑了一下,低低说:“对不起。”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在空中如风吹开沙般突然开始消散,言朗往前一步喊了一声“等等”,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言朗闷哼一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趴在石桌上,压在脑袋下面的右手手指卷曲着,正抓着一把匕首。
头还枕在手臂上,胳膊连着手指都有些发麻,他于是使劲握住了刀鞘,上面的花纹硌得他手心生疼。他越捏越紧,妄图以此来抵消那种蚂蚁爬噬般的不舒服。
宿命一样,每一世与他有亲缘的人总是不得善终。
他缓了片刻,慢慢抬起身子来,发现路远不见了。
路远打量了四周片刻,这里是一处悬崖边的平地,不知道是昆仑山的哪一座小山头,空旷得很,也不怕有人会偷听。他带着那种熟悉感,将眼前的景色跟记忆做着对比,发现这里他的确是来过的。
不远处背对着他的身影纹丝不动。
他已经渐渐能接受这种突如其来却又无比自然的所谓前世记忆了,只要不在言朗面前,控制情绪远比从前想象的简单一些。
“方一月是吧?要说什么就快点。”
方一月转过身来,笑一笑:“想看看你们俩会是谁先发现我呢。”
路远冷哼一声:“引我出来就为了这个?”
方一月低低地笑起来:“对我还是这么冷漠啊。”
“有什么必要对你笑吗?”
“觉得你好像对着人都挺喜欢笑的,面对我的时候才像是难得地释放天性了。”方一月不急不恼,“真是受宠若惊。”
路远抬头望了望那本就不甚明亮还被云遮了一半的月亮:“我又不认识你。”
“可我认识你啊,熟得不得了,可能比你自己还要熟。”看着路远面无表情的脸,方一月补充着说,“不管是作为莫致之的你,还是作为路远的你。”
仿佛惊雷落下,路远生生受了,又不动声色地胸口翻涌的血气按下去,挑起嘴角开口:“其实我的记忆已经恢复很多了,思来想去,并没有一个叫方一月的人,所以你不用装作跟我很熟的样子。或者说,是哪位故人偷了我的身体改头换面以便做些暗度陈仓的事吗?”
方一月听见这挑衅十足的话,噗嗤一笑:“果然是长大了。”
路远不答,静悄悄的夜里,连风声都匿迹。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相信记忆这种东西吗?”方一月竟然真的极了解他,知道从哪里戳下去最痛,“一千年前有些事,知情人全都不在了,除了你。你怎么能保证自己想起来的都是真的?又怎么能保证自己该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呢?”
路远深吸一口气,视野有些模糊:“你到底想怎样?”
方一月摇摇头:“我不想怎样,我就是有些不懂的事情想弄懂而已。我刚才说了,有些事情除了你已经没人知道了。”
“你想让我知道什么?我已经知道自己是妖了,也已经知道……知道他曾经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了。”路远摇摇头,“可对我来说关键的都不是这些。”
方一月一愣,随即了然一笑。
是了,回想过去,再笨也知道陆濯缨分明是有目的才与莫家交好的了,可对现在的路远来说这没什么要紧。有目的也好,背叛也罢,感情是真的他当然感受得到。
“原来你在这山顶自绝的时候就知道了吗?所以已经到了明知道他本就是来要你命的也甘愿不让他为难没有怨念地去赴死吗?”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关系,方一月的声音带了点蛊惑人心的意味,“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么用情至深又大义凛然的夜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