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路远灵力提升得越来越快,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他变成更强大的模样。言朗想,暗界的那些东西终于要重新开始行动了,去黄泉之前,是时候去拿回他阔别多年的斩妖刀了。
阴历八月十三,言朗和路远向学校请了假,连带着中秋节空出来了整整一周,两个人一起坐了趟飞机,又转了两次火车一次汽车,最后到达了东边某个鲜有人知的小镇。小镇上有一姓唐的大户人家,在此地定居已经超过三百年,财力难测,在岁月的不断冲刷中仍旧根基稳固,硬生生在现代社会里面保留了一个有些刻板的旧家族来,颇有些与世隔绝的意味。
那是言朗这一世出生的地方。
在出行的一个月之前,路远第一次听说要去唐家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问:“你跟的你妈的姓?”
言朗佯装恼怒地睨了他一眼:“骂谁呢?”
路远翻了个白眼表示对他这幽默不加理睬:“你不是姓言吗?你家怎么是唐家?”
言朗对着路远说话越来越有些口无遮拦的意思,他继续翻着手里的书,随口回答:“我投胎转世这么多回了,看过的东西太多了,血缘亲情什么的,对我来说淡薄得很,姓什么都不要紧,我高兴姓什么就姓什么咯。”
怎么敢告诉你,是因为千年前我们在言水相别,因为你曾赞我疏朗,而我也想简单活成你希望的样子,哪怕只是假象也没关系。
路远不说话,言朗从书本上抬头看着他,轻笑一声:“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
见他未曾思考就点点头,言朗有些气结却也无话可说,只好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自己。等他笑完了路远却认真道:“你经历的东西太多了,时间那么长,在大部分事情上不愿花精力我也能理解,但其实你只是没有碰见激发你感情的契机吧,你心里再怎么沧桑,面对生养你的父母,不管是哪一世,总归是有感情在的。”
言朗闻言正在翻书的手顿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八月十四,两个人在小镇上休整一夜,坐了一段当地的人工客三轮之后,徒步走上了回唐家的狭窄乡路。
“前面就是唐家地界了。”
言朗在一块青石碑旁边停下脚步,路远光顾着看旁边,没注意一下子撞在他身上,后退了两步踩到一块石头便向后仰去,言朗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瞥他一眼,挑起一边嘴角:“故意的吧?”
路远本来没什么,被他这话一说,立时却觉得自己好像真是故意的一样,他被堵得出不出话,恼羞成怒,干脆一掌劈过去。言朗微微侧身避过,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一只手起势,随时准备应付他另一只手,却没等到意料中的反击。就这么僵持两秒,路远突然就势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言朗像被电击了一样,呆呆立在原地。
这是两人一个月前互相表明心迹之后,路远第一次主动亲近他。他这段时间总觉得害怕,害怕路远的接受不过是建立在同情和心软的基础上,害怕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欢喜一场。刚才调戏的话不过是抱着玩笑的心态,好像用这样看似无所谓的方式,就能不管得到怎样的回应,都能抚平内心的慌张一样。
路远趁言朗发愣的间隙把手抽出来,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往前一拉,扬起嘴角:“走啦!”
言朗这才反应过来,踉跄了一下跟上去,走在路远半步距离的斜后方,他张开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虚虚合拢,生怕招惹了路远的不耐烦。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的,言朗手像是不稳,手指时不时会轻轻碰一下路远的手背,每碰一次,路远都觉得像是有电流在血管里突然而快速地通过,心里麻麻酥酥的。
过了会儿路远终于忍无可忍,干脆伸出另一只手,用捧的姿势,让言朗的手实实在在地握住了自己的:“要握就要握得紧一点,老师你这样欲迎还拒的……很像在勾引我啊。”
言朗闻言收紧了手,抿着嘴唇,下意识地低头企图掩住自己的表情,嘴角却不听话地一直上扬。
“每次想藏自己表情就低头,你以前变脸不是挺专业的吗言老师?”
路远侧头看他,言朗跟自己斗争良久,终于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回了从容的姿态,露出真诚且爽朗的笑,道:“我很开心。”
进入唐家地界,在路远没注意到的时候,乡野中的田园风景早就不见,路旁的树木开始多起来,像是进入了密林。
往里走了不知道多久,似乎是在山谷边上,言朗突然停了下来,路远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发现峭壁下方的山谷里,靠山的地方有一条河流,河的两边平地上零零星星分布着些房屋和田地,左岸最中心的有一处四四方方的大建筑。
此时已经是黄昏,那山谷一半被笼罩在夕阳中,另一半已经显出阴影,站在高处望下去,像是小小的平原,周围环绕着大山。路远有些瞠目结舌,看着这样绝美的风光之中,那远远就已经显出厚重历史感的大院落来,心道这是误入桃花源了吧。
路远从震惊中收回心神,摇摇头笑一下:“还说你不是富二代呢?”
言朗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路远做了个鬼脸:“别拿大山里的富二代不当有钱人!”
“嗯,豆包的确是干粮。”言朗干巴巴地捧了个场,显然不是很同意路远的说法,“可他们的是他们的,我的是我的,我来这一趟不过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34章 咫尺
路远明知他回来肯定是有正事,之前也一直没有问具体是什么事,此刻听他这样一说就存了心要逗他一逗,遂装作难过的样子:“原来是来讨债的,我还以为带我回来见家长的!”
他满心期待着言朗会被自己这话堵一下,露出点刚才的窘态来,言朗却只是笑笑,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嘴唇上:“见当然是要见的,只是见不见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反正见不见你都是我的。”
路远闻言张开嘴想说什么,正好一阵风突然灌进喉咙,他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得满脸通红,心想失策了失策了,老狐狸再纯情也是老狐狸,斗不过他啊。言朗心里一直记着刚才被他揶揄的事,此时笑着拍拍他的背,嘴巴上说着“别紧张”,心里冷笑着,心道小兔崽子我还治不了你了,当我白白比你多活了这么些年呐。
言朗正在嘚瑟,路远一个转身抓住了他扶在自己背上的手,用力一甩,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带个男的回来见家长,到时候被家法处置我才不管你!”
言朗笑着说:“别说家法了……”
他一句话未说完路远便急吼吼地打断:“别说别说!”
他于是从善如流地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看着路远,眼神却是认真的。路远也心满意足没有听到可能很可怖的下半句话,不是不敢面对,只是现在正是对酒当歌的时候,用不着拿以血腥表示坚定的山盟海誓来圈出一个所谓的未来。
因为明了前路不会有坦途,所以我们只需要此时此刻真心相对,以此来积攒起面对世界的力量。
即使心知看不见的地方正波涛汹涌着,言朗还是觉得特别畅快,因为路远的鲜活看上去真的那么鲜活,而他自己心里怀揣着的,是多年都没有过的真的快乐,是阔别很久很久的,少年意气。
言朗带着路远在刚刚进入山谷的地方找了个小房屋落脚,屋子极隐蔽且废弃已久,几乎不会有人踏足,是他小时候不想被人打扰时常来的藏身之地。他打算一个人先去探探路,让路远暂且在这屋里等候。路远有些诧异,怎么回自己家搞得像做贼一样,听他嘱咐完便开玩笑道:“怎么的,这都到家门口了又觉得我见不得人了?”
言朗贼兮兮地一笑:“不是见不得人,是怕你被人抢了。”
小屋一直有屏障罩着,几乎没落什么灰,路远见他表情那么鲜活,忍不住也觉得心情好,于是大大咧咧往桌边一坐,恨铁不成钢似地说:“人家都是金屋藏娇,你也就只能破屋藏我了,我又不香又不软,还怕人来抢啊?”
言朗认真点点头:“怕。”
路远无话可说,又不知道唐家宅子里会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言朗到底要干嘛,这时只把身子往下一缩,几乎是半躺在了椅子上,大爷似的闭上眼睛摆摆手:“记得回来叫我。”
言朗凑过去靠近路远的脸,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时,他却不动了,就那么静止着,仔细端详着路远的脸,直到路远睫毛扇动几下不自在地睁开眼。那眼睛里面有细微的恼怒,言朗看了一会儿笑了一下,轻轻吻上他的唇,一触即放。而后他起身,在路远的注视下后退几步,念了隐决,消失在了路远眼前。
的确不香,言朗想,但是醉人,所以不敢再要更多。
毫不费力地就找到谷地中心偏西处最大的宅子,唐家本家家宅。那建筑风格完全跟轻盈无关,是朴实而厚重的,仿佛关上大门就可以与世隔绝,跟言朗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轻盈又迅捷地在各条回廊之间穿行,猜测自己要找的东西大概在住宅中心的地下建筑中,只是不知道唐乾或者唐仪安会将它放在哪个密室,言朗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