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抟午后步入寝堂内室,看到西面的床头上,放着范洄的黑纱毋追冠。自己便坐了东面,宽了外衣道冠,歪在床头上沉思。
不多时,薛竹拎了一壶茶来,在小案上斟了,双手拿给沈抟,轻声问:“是不是有事没想通?”
沈抟把茶盏拿在手里,转了转道:“谢公子最少到了有十天了,可能更多。除了第一日没有经验,失了四个女童,之后就再也没失手过了。那么这个东西,她已经十天没吃到孩子了,为什么不走呢?”
薛竹回想了一下,道:“并没觉出她对什么东西,有特殊的牵挂呀。会不会尸骨在这?”
沈抟眯了眯眼道:“因为没想通,适才便没有说。再看看吧。”
薛竹坐在床尾,看了看他道:“我也有个事没想通。”
沈抟挑挑眉。
薛竹伸手在他胸口画几下,道:“睡醒了告诉你。”
沈抟一翻身,躺到床内,闭眼道:“不留外了,我酉时醒。”
薛竹靠坐在外边,闭着眼嗯了一声。
暑伏将过,炎气未散。
谢沚仍在书室外的大石上,盘膝而坐,衣袂飘摇,饶有兴致的望着庭前。
谢公子神医圣手,一中午的工夫,范洄脸上的乌紫全无,双目炯炯,面目硬朗。黑团领白革带,正与众童子投壶。
众小童分做三队,古硕带一队。有位投壶高手叫孙言的,带一队。范洄带草儿另做一队。
古硕两投两中,先得一筹。
孙言一中一骁,后面一矢投入长嘴壶中,跳出老高,复又插回。众小童欢呼,孙言后来居上。
轮到范洄,只见他拿过竹矢,在手中掂了掂,屈身问草儿道:“我们怎么能胜?”
草儿便指挥道:“范哥哥你若能两投两骁,咱们就赢啦!就是要先投入,然后跳出来,又入。”
范洄点点头,表示明白。刚一抬手,谢沚在石上忽地击掌,然后双指并拢,往肩后一指。
范洄见了笑笑,走出十步远,然后背过身。手一抬,一矢飞跃,精准的投入壶中,跳起复入。
众童掌声雷动,大大赞叹。
范洄又一抬手,后矢投入,高高跳起,复又落入。两投两骁!
草儿赢了一局,欢呼雀跃,高叫:“范哥哥好厉害!今日肯定是我们赢啦!”
孙言道:“姑娘是不是忘了,下局还要换人呢!不如我们让你五步吧。”
草儿秀眉一挑,小脸上尽是不服气,高声道:“不必!倒要让你们知道厉害!”
古硕笑着拱手,道:“姑娘巾帼不让须眉,那这局你先请吧!”
草儿手拿两矢,先跑到书堂前,一棵银杏树下,举着手中的竹矢拜了拜,这才跑回来。伸手一投,正中壶口。
范洄当即挥拳大赞:“好样的!漂亮!”
草儿大受鼓舞,又中一矢。范洄大笑道:“早知姑娘这样厉害,我何苦操心,当个裁判多好!”
古硕队中出一人,投了两中。孙言队中出一人,倒只一中。
又到范洄时,谢沚又击掌,双手一翻手背敲敲膝头。范洄低头看看草儿道:“你瞧瞧你这谢先生,总难为咱们!”
说完将竹矢向空中一扔,膝头抬起连撞,两矢皆中。众童起哄到,哥哥来个双耳!
范洄双手齐投,两竹矢穿过长壶的耳环,一边一个。
哥哥来个全中!范洄十二只竹矢齐飞,全部投中,插得满满当当。
哥哥投连中吧!范洄依言退到墙角,远远得几乎连壶也看不见。十二只竹矢连珠箭似的,一个赶一个,全部投中。
年岁小些的小童,击掌欢呼,蹦跳雀跃。古硕和孙言也都跑去大银杏树下。古硕拱手作揖,念念有词。孙言索性拜倒在地,起誓发愿,若赢了就连拜七日。
拜过之后,古硕连投连中,孙言花样翻飞。可到底玩不过范洄,输得服服帖帖。
草儿拔了头筹,扑到谢沚身前:“谢先生?我赢啦!你说的奖励那?”谢沚只是笑。
范洄在后捡起一块小石,在手里抛了抛道:“草儿你看着,你得这样要。”说着,把小石子朝谢沚一抛,正落在身前,喊一声:“一见生财!”
谢沚便从怀里掏出一对珍珠耳坠,轻轻一抛,与了草儿。
众小童惊叹不已,范洄一人发块石头,怂恿道:“都去要都去要,丢他。”
谢沚笑的双肩都抖起来,两手往回连招,众学童大着胆子把石子朝他丢去。谢沚袍袖一卷,尽数接住,怀里掏出金棵子,银棵子,玉坠子,玛瑙珊瑚琥珀蜜蜡,往外撒去,众童接住,绕石追跑打闹。
范洄趁其不备,一颗飞石,正砸到谢沚嘴唇上。谢沚一惊,摸摸嘴角。然后一跃而起,两三步逮住范洄,骑在身下。
谢沚双掌连击,拍拍自己肩膀。众童聚拢,孙言最是个不怕事的,欢声问道:“叠罗汉嘛?”谢沚忙点头,把身子往下压了压。
须臾便听范洄尖叫咆哮:“啊啊你们,救命啊!别别别...哥哥饶命!再不敢了!哥哥饶命啊啊啊!!”
第46章 拜银杏许愿悬度母
酉时刚到,在床尾打坐的薛竹双眼一睁。悄声下床倒了杯茶,还没打完浮沫,沈抟果然醒转。
薛竹把茶递过去,轻声道:“怎么总是醒得这么准时。”
沈抟喝了口茶,眯着眼,慢悠悠道:“一个人太久,总睡不太熟。”
怀安观空大无人,从小陪伴的师兄皆亡于眼前,亲手埋葬他们的时候,也不过弱冠年纪。喜怒哀乐,惊惧悲忧,都裹在仪恒大道中轮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念及于此,薛竹忽然坐到床上,亲了一下沈抟的眼睛,顿了顿,又亲了下。
沈抟举着茶杯莫名其妙。
红霞隐尽,天色将晚。
薛竹画了四张巽卯通神符,布好方位。又在每个人的小法铃上写了几笔,道:“如若来了,各自守好心神,这份挖心掏肺,我觉得我们一辈子都不会有。”
沈抟一出来,众童便舍下谢沚,都缠着他。孙言央求道:“沈先生,再变个火看看吧!”
沈抟摇头,道:“要变也不是给你,你背得了早晨的书吗?”
孙言蔫了下去,古硕赶紧接口:“先生先生,我能背!变个风吧好不好?”
沈抟又摇头,道:“你是课长,你能背也不稀奇啊!不能变。”说着,伸手把个只有七岁的童子抱到身上,问道:“小豆你能背吗?你能背四句,我就给你变。”
小豆抓着沈抟袖子,顺下地来,众童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小豆便小声道:“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维...”
孙言急道:“哎呀!我都知道!”草儿赶紧拦住:“嘘!你莫急,等小豆想想的!”
小豆身担众望,憋得满脸通红。忽地跑出寝堂,往前面奔过去,沈抟两步跟上,见小豆跑到书堂前的银杏下,双手合十,念念祷告:“干娘干娘,我最喜欢道长变的戏法了,快让我想起后两句吧!”
沈抟蹲下身子,搂住小豆问:“孩子,你这是在干嘛?谁是你干娘?”
小豆指指大银杏,道:“这就是了,这是我们大家的干娘啊!”
沈抟长目眯了眯,忽的脑中一闪。怀里掏出一张雷震符,一张引水符给小豆拿着,道:“走,回去你给他们打个雷,还能下雨。”小豆雀跃的拽着沈抟袖子,拉扯着回去了。
故作神秘的念念有词,小豆把雷符高高举起,沈抟瞧准机会,左手法诀一扣。整个寝堂轰隆隆打个闪。小豆又举起引水符,高叫到:“我要下雨啦!你们看着,急急如律令!”
沈抟左手食指一扣,引水符毫无反应。小豆又喊一声:“下雨啦!”沈抟干咳一声。
薛竹忍笑忍得满脸跑眉毛,上前给小豆换了张符,说:“法师别着急,你看雷电来得快,雨来的慢呢!你再试试。”
小豆又喊一声:“雨来!”薛竹左手一动,引水符化,淋了众小童满头满脸的水花。
玩到亥时初,谢沚拍拍掌,左手四指并拢,往拇指上一合。草儿便招呼一声:“谢先生说天晚了,咱们歇息吧。”
众孩童纷纷就寝,薛竹在每个人床头都压了张安魂符。不多时,所有孩童尽皆熟睡。
沈抟看了看其他三人,悄声问:“你们,听说过鬼子母神吗?”
只有谢沚点头,无声的动了动嘴唇。范洄译道:“是婆罗门的恶神之一,专吃孩童的。道长你是怀疑这次来的是她吗?”
沈抟摇头:“肯定不可能是正神,但却有可能是后来的歪门邪教,强行制成的。”
范洄道:“我听过子母血,子母尸魂,这子母神...神也能制作吗?”
沈抟道:“是不是神,不过看受不受香火,有心促成的话,当然能做到了。”
薛竹刚要问话,忽地四人腰间法铃齐响,各人抚住。沈抟南冥反握,范洄左剑环身而走,谢沚把背后纸伞撑开。只有薛竹通感先觉,一张乾午诛邪符,向孙言的方向挥去,未等孙言惊醒,兜头挡住,回头示警:“都稳住,冲身了!”
沈抟一张正身符贴到胸口,面无表情,双肩缩紧,一个趔趄,清泪两行。
范洄没戴冠,长发冲散。面无人色,白的几乎透明。眉眼狰狞,泪痣殷红。
谢沚外氅四散惊飞,整个人跌坐在地。纸伞滚出老远,双手扶住脖颈,面色由红变紫,双目充血,浑身抽搐。
薛竹早有准备,又分出大部分心绪通感。反而无事,缓过一口气,直奔谢沚,扶起来猛拍两下脊背:“谢公子!谢公子!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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