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知道原因,但我其实一清二楚。
那很可悲——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已经完全熟悉了他会露出的每个微表情。”
“还是那三样。做的时候走神了,油放得太多,溅到了手臂上。
不怎么疼,但我突然很想丢下锅铲,在乔轻面前大肆哭闹一番。
他只是一个无辜的过客,不该承担我的痛与恨,我都知道。
但我又何尝不无辜?
那一刹那涌上来的情绪太澎湃,我扛不住。我甚至转过了身,面向乔轻,张嘴就能吐出一腔锥心的愤恨。
可没等我说话,他的表情忽然变了,看起来竟然不知所措。然后他问我怎么了,语气几乎是小心翼翼的。
他怎么会有这种表情。
他怎么能有这种表情。
我在那刻放弃了所有将出未出的控诉。我最后告诉他,没什么。
没什么,只是菜焦了。”
“老三样。”
……
“我做都要做厌了。我恨他为什么永远能这么开心。”
你放下笔。你看着这短短两句话,心里涌上了一层后知后觉的恐慌。你非常想把它们全部涂黑,涂到一点也看不出来写了什么。
好像能借此掩埋一些心中汹涌的、叫嚣着要破土而出的嫉恨。
可是你最终没这么干。
你十分用力地握着笔,手心渗出的汗沾到了笔上。仔细看,笔尖还在轻微地抖动。
你很想多写一些什么,美好的、有纪念意义的,光是看看都能闻到阳光的气息的。
然而你办不到。
B5纸还剩下大片的空白。二十分钟,你没有写下一个字。
你最后在下方画了个大大的太阳,一个圆加几笔斜杠。在撕碎之前,你把整个圆涂成一团死气沉沉的黑。
你用这些纸叠出来的星星几乎一模一样,像是流水线机械作业。这几个星星七零八落地摆在桌上,在台灯的明亮的照射下,投映出一块微小的阴影。
你没有把玩和挑选,直接拿走了中间的那颗。然后你重新找出那个玻璃瓶,把星星丢了进去。
空荡荡的玻璃瓶里只有那一个苍白的星星,很是滑稽。你拿起来晃了晃,没有声音。
你记得很清楚,里面那个星星的内容,是“我恨他为什么永远能这么开心”。
十一点五十八分,你拢起剩余的星星,兜里揣着打火机,走到了阳台。
月光很淡,楼下的路灯照着没人经过的路,有一盏格外昏暗。
十一点五十九分,你按下打火机。
星星飞快地消失在跳跃的火舌里。
一阵小风吹过,狂舞的火焰向左偏了偏,像卡带了一样,说不出的黑色幽默。
那火光映在你眼里,异常的明亮。
第7章 无干
熟悉的铃声又在闹。你曾经很喜欢风铃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却不尖锐,很悦耳。
你看着漏进来的一线晨光,因为恍然大悟而恍惚。
原来它们从没有变过,只是我一直在变。
你开始回想。你想起了初遇,想起了无人吃下的饺子,想起了刺眼的太阳和流过的萍碎,想起了他弯弯的眼和眼角的细纹。
可是这之外呢?
更多的光阴丧失在这个可悲的循环之中,甚至没有东西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你下床,翻出那个干净的玻璃瓶,里面空无一物。
你心中再度恐慌起来。
所有的东西于你不是过去了,而是彻彻底底地失去了。
时间的洪流浩浩荡荡地卷过你,什么也没给你留下。你现在还能抱着记忆苟延残喘,但终有一天连记忆也不剩下。
它带走你的希望,带走你的活力,带走你的□□,带走你的记忆。
末了时间带走你。
这恐慌几乎要击溃你。你的手在桌上摸索了一下,摸到了一本笔记本。
正是你用来写日记的那本本子。
你把它摊开,刺啦地撕下一页纸,急于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给自己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你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你在干什么,就已经先一步叠出了一个恶龙。
你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但你不给自己庆幸或者悲哀的时间,又撕下一张纸。
这一天你就坐在书桌前,叠完了八本笔记本。叠出来的东西杂乱无章地环绕着你,无意间一抬眼就能看见,让你有奇特的安全感。
像是在车里看到外面大雨倾盆,雨水几乎连成了一块白色的幕布。雨滴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地响,窗外飞驰而过的车后面飞起大片的水花。
但是淋不到你。
你在家里连续待了几天,没有走出过房间一步。你希望这短暂的歇息能让你重拾对乔轻的兴趣和热情。
但是这没奏效。当你再来到河边,看到他仍然以那个一成不变的姿势躺着,一股精疲力竭的厌烦撰住了你。
你远远地看了几眼,无动于衷地转身走了。
天很好,风很好,花很好。
甚至于他也很好,不好的只是你而已。
你难以抑制地怨恨他,怨恨他为什么不换个姿势。哪怕只是一点点不同也好,你一定会发现的。
只要一点点没出现过的东西就好了。
然而一个人是没办法有无尽的变化的,当被时间感情经历个性限制住的时候。你已经摸遍了你所能涉足的所有领域,这就是你所能去到的最远距离。
毕竟谁会对一个认识一天的人掏心掏肺、真情实感呢?他是你的熟人、朋友、家人,担任了你需要的所有角色,成为了你执念的承载体,是寒夜的篝火,溺水前往上看到的光。
而你对他只是一个谈得来的陌生人。
这种关系不可能维持下来的,你一开始就知道。可是谁会在酒正酣的时候想散场?你求不到长久,你也不想求长久,你只想“纵欢”而已。
如今酒已尽,欢也因千篇一律而兴味索然,你终于承认乔轻对你而言变成了一个鸡肋,弃之可惜食之又无味。
你就像当初厌烦书籍游戏和刺激那样,厌烦了乔轻。
没什么特别的。
生活又归于沉寂。你无所事事地逛了几天,几乎又要走上自残的旧路。
在这之前,你做了最后一次尝试——你又去找了乔轻。
人们总是虔诚地相信奇迹、热切地渴望奇迹的,因为人们需要奇迹。哪怕它本身从不到来,但等待足以支撑起生命。
可是在这个扭曲的时间里连奇迹都变质了。你等待至无法忍耐,即使知道你的行动十有八九会彻底地打破它。
骆驼已经很累了,就让那根稻草落下来吧。至少可以痛快地趴在地上,不管能不能再爬起来。
你只想求个解脱。
你对乔轻说了所有,你说我被困在这一天好久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你说我遇见你了无数次,也被你遗忘了无数次。我们曾经聊得好开心。
你说你相信我吧,我知道你很多信息,你可以问我验证。
你看得出乔轻信了。他说:“那……我能帮你什么呢?”
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想要求什么呢。你想让他理解你,了解你。你还想肆无忌惮地搂他,让安全距离见鬼去;想长久地凝视他的眼睛,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想听他内心深处朦胧的呓语,或者让他听听你的。
可是这都不是通过一个口述的过往可以得到的。
半晌,你用一种几乎称得上是乞求的语气说:“你安慰安慰我吧。”
乔轻张了张嘴又闭上,如此反复了几次也没说出什么话来。他抿起唇,眼中渐渐染上了歉意和怜悯。
因为不想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愈发觉得无话可说。
你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愧疚和失望一同蒸腾,却发酵出更得寸进尺的话。
你低声下气地说:“我能抱你么?”
乔轻眉轻微地蹙了一下,然后很轻地抱住了你,没什么力,说是礼貌地搭着可能更恰当。
一闭眼的功夫,乔轻的手已经有松开的迹象。你在他后退前把手也放在他背上,用力地勒了他一下。
有一瞬间你们的距离很近很近。他身上的温度毫无保留地传达到了你手上,呼出的气息就在你耳边飘散,你不给他怔楞挣扎的时间,转眼就松了手。
那一个拥抱短得你连他呼吸的声音都没听清。
然后你退开。掌心的温度飞速散去,这一刻极度满足也极度空虚。你刻意放纵自己,毫无分寸地直视他的眼睛。你漫无边际地想,这可真是好看,乃至于我厌倦了他这个人,却还对他的眼睛着迷。
明明是比黑色亮得多的颜色,却一点也没有干燥温暖的气息。不像冬日安静燃烧的壁炉,反而像夏日暴雨后深色的青石路面。这总让你想到时间。
流动的时间。
涌动的、澎湃的生机。
无论是笑是哭还是无动于衷,只有望着乔轻的眼睛,你才能鲜明地感受到——我是活着的。
然而这次,你忽然从他眼里触摸到永恒。
流动的永恒。
那永恒横亘在那,七情六欲如潮水一般涨涨落落,它岿然不动。
只留下一片大而湿润的沙滩。
乔轻垂下眼皮,避开了你的视线。动作放得慢得刻意,像一道缓缓关上的门。
你咬着牙,似乎都听到了齿轮轰轰作响——或许是门的,或许是时间的。你在这毁天灭地的耳鸣中语气平平地说:“不好意思,我想我可能喜欢你。”
乔轻仍然垂着眼,似乎早已从那个一触即放的拥抱里读到了,此时并不显得很意外。他很平静:“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今天我答应了你,明天的我还是会和你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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