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能上下看他一眼,讽刺道:“还是养女儿好,我女儿早就给我备好冬衣了。”
八王气得干瞪眼,满口脏话不好说的,借钱的是个祖宗。穆能笑过,从自己袖袋里掏出一袋银子递过去:“我就带了这么多,回府让人给你送去。”
八王得了银子之后,掂了掂荷包的分量,唉声叹气的走了。他身后的穆能却是冷了脸色,八王府上都是如此,可见其他的旧日下属也是苦不堪言。
阿凉一个决定,让百姓更加贫穷,就连往日贫困如洗的武将怕也是难过冬日。
他久久一叹,这些都不是他能管得了,明皇如今想着改朝换代,也不会在意百姓的生活了。他管什么,若不是明皇宠信苏家的人,阿凉也不会狠心如此。
林家看似是一无权的商户,可若真想做什么,又岂是软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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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就下了一场雪,今年的棉花就更加珍贵了,林然给林家的商铺管事、伙计都提高了月钱,另外给穆家旧属送去了过冬的衣物。
穆能的贴心小棉袄,林然做的是比起穆凉还要顺手。
待下了雪,得空的时候才想起洛家旧宅还没有去看过,前些时日让人去送图纸过来,搁在自己案上,还没想起来。
不如等明日雪停了,带阿凉去看看,再商议一番,郡主府比不得王府规制大,诸多构造都需要改一改的。
不想大雪飘了三四日,天气也不见好转,今年的洛阳冷得冻死人。
一连多日都不见晴,林然着人去城外施粥,另外给贫苦百姓送些棉衣。大雪虽不是林家可掌控的,物价却是林家所为。
拨了几位管事去城外,她不好出面的,就以穆王府的名义去救济。
救济一事办妥后,她惦记起与阿凉一道去旧宅,然天气不给她面子,天寒地冻,也不好冻着阿凉。
唉声叹气几日后,临南郡王登门请求拜见穆能。
她总就觉得这位郡王与太子心思不同,带着野心,或许是她看错了,恰好阿凉陪祖母礼佛,她悄悄溜去暖阁里偷听。
林然在王府随意行走,就连穆能的书房也无人能挡,她当着外间小厮婢女的面从窗子里跳了进去,其她人就像没有看到,做着各自的事情。
暖阁里煮茶的婢女见到她吓得一跳,随后自觉地垂首,林然就躲在她身后,示意她出去,自己亲自煮茶。
临南郡王陈怀笙面色恭谨,将自己摆得很低,“听说九爷爷在救济百姓,怀笙今日无所事事,不知可能前去帮扶一二?”
“郡王说笑了,这般小事哪里能劳架您,天寒地冻,您不如在宫里待着,受了风寒也不好。”穆能说着官腔话,语调颇为奇怪,让林然胳膊上起了一层疙瘩。
眼前一座屏风隔着,也看不清陈怀笙的脸色,不过救济是善事,林家出银子,甘愿把功劳给穆家,就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陈怀笙出来算怎么回事,不知怎地,她没往好处去想,也不认为陈怀笙是好心,反觉得就是来蹭穆家的功劳的。
东宫是否有钱,她不知道,但陈怀笙肯定是没钱,若真想帮忙,就该先提给多少银子,而不是直接说帮忙。
约莫如长乐一般,铁公鸡一毛不拔。
她这般想着,屏风后的人开口了:“九爷爷不知,怀笙今日无事,见百姓衣不蔽体,心中也甚是焦急,见您开粥棚,就想来出一份力,也好过久坐东宫无所事事。”
穆能会骂人,不懂怎么委婉拒绝对方,他想了想,也觉得不错,便道:“郡王不如回去先候着,待明日一早,您再去粥棚。”
屏风外的林然默然一叹,阿爹太好骗了,陈怀笙明明就是想踩着穆王府造势,真是一个笨阿爹。
陈怀笙嘴甜,一口一个九爷爷,甜汤灌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好在穆能不是话痨,答应下来就迫不及待赶人走,林然又从窗户里跑了出去,走到院门口停下,装作刚来的模样。
穆能从未看低过东宫一党,在他心中,继承皇位的定是东宫太子,位列正统。对待几位郡王也是客气,林然却不认同,尤其是见到爱占便宜的东宫人,就觉得厌烦。
她今日听话地穿了一件红裳宽袍,发髻上簪了一朵红梅,小脸粉白,灵动而昳丽。穆能看着她难得有女儿家的风情,笑了笑,“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今日没有太阳,阿爹糊涂了,郡王今日从西边出来的?”林然看他俊美的模样,很想扇他一巴掌,可惜打了就坏事了。
陈怀笙见她与上次不同,神态相似,换了一身衣裳给人的感觉就不同,他温润一笑:“林家主猜对了,我从西华门出来的。”
“我随口一笑罢了,郡王莫要当真,我来就是找阿爹,明日粥棚就停了。”林然淡淡一笑,她的银子她有权做主。
穆能没有多想,反道:“那也好,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你也休息几日。”
陈怀笙的脸色却变了变,不复方才的温润,林然只当未曾看见,“ 我就告诉告诉阿爹一声,听说朝廷要赈灾了,穆家不能挡了他们的光。”
“也对,那就停止了,这里风大,赶紧回去歇着。”穆能不懂里面的弯弯绕,想着天寒地冻,还是早些回屋的好。
林然不推辞,行礼就转身回梧桐院,余光扫到郡王不大好的脸色,心口的气就散了。
洛阳粥棚停了,在郡里重新开,另外周遭的郡县也可多开几处,她可以救济百姓,但不可让东宫的人跟着占便宜。
她是低贱小民,想法简单,只要给百姓温暖就可。
回到梧桐院里,婢女递来手炉,担忧道:“姑娘去哪里了,奴让人找遍王府都没有见人,您下次再出院子,记得带奴。”
“晓得了,郡主回来了吗?”林然掀开门口挡风的帘子,一阵暖意袭来,她将身上的红袍脱下了,轻步走到阿凉面前,抬首看一眼:“阿凉在算什么?”
“近日施粥,我今日无事就对下账目,还有各家送来的粮食,都要有明目。”穆凉抬首,见她手中捧着手炉,温婉一笑,“难得看你捧着手炉。”
林然习武,底子比寻常人好,身子常年都是热的,也不怕冷,手炉更是碰都不碰。
“那给你,我来对就好。”林然将手炉塞给她,自己在对面坐下,看着账目上勋贵送来的粮食,道:“我与阿爹说了,停了明日的粥棚。”
“为何?”穆凉讶然。
林然将暖阁里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望着阿凉轻拧的眉头,道:“临南郡王脸皮太厚,我便停了,洛阳停下,可去周遭的郡县里继续施粥,再者洛阳城里也施了些时日,可以停了。”
东宫地位确实不保了,穆凉知晓一秘事,一旦成真,太子只怕就真的要被废了,临南郡王想要在人前造势,只怕也是迫不得已了。
只是利用穆王府,也不厚道,林然回击,也是正确。
她思量着各家送来的粮食,总是要给人家答复,理清思路后,唤来婢女,吩咐道:“你与王爷处借些人来,按照名单上都走一遍,道是城外粥棚停下了,去郡里其他几处分开施粥,将粮食都退还给各家。”
林家本不缺这些粮食,但人家开口,只能收下,如今要改变施粥的地方,自然是要退的。
婢女得了吩咐后,拿了名单后,急忙去前院找王爷。
阿凉安排妥当,林然就不再问了,看着各家上的粮食数目,长久一叹:“陈家的人怎地就晓得占便宜,你看这些人就不同了。陈怀笙作为郡王,不思百姓生活,反想着给自己造势,真是……”
她真不晓得该如何说,东宫式微也有太子本身的缘故,扶不起的阿斗,让人如何扶持。
先帝膝下几子,或战死或贬在外,留在洛阳的也只有不争气的太子,让人看不到陈家的希望,尤其那位信阳公主,行事疯癫,也极不可靠。
长乐整日爱玩,还不如太子。
片刻间,林然就将皇家几人分析了一遍,看向阿凉:“你说陛下如此宠信苏长澜,是为何?我并不觉她很聪明,相反不得民心。”
她问到了重点,这些时日以来陛下对苏长澜的态度好过对信阳,穆凉想起阿爹说的那件密事,兀自惋惜,道:“大周江山姓陈,却在苏家人手中,你觉得陛下百年这后,陵寝上是写帝还是后?”
“自然是……”林然顿住了,发觉哪里不对,低声道:“朝堂上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我也不知,局势难明,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可,你才是林家的希望。”穆凉不忍将密事说出,免得小乖也一道跟着烦恼。
说到希望,林然浑然不在意,习惯性凑到阿凉面前,讨乖道:“和你成亲,生下小林然,才是希望,你看阿虎,都有小老虎了。”
穆凉头疼又犯了,一侧的小老虎穿着一件特制的棉衣玩着花球,林然一把就抱了过来,,摸摸它柔软的脊背,道:“你看,小老虎不好吗?”
“自己都是孩子,还惦记着生孩子,不知羞。”穆凉伸手将小老虎抱了回来,放回软榻上,一本正经道:“阿虎生了小老虎以后,你就很少去看它了,以后你有孩子,我也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