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能大手一挥,不理会道:“接她回来只会添乱,我还想多清净些日子,再者我又没做对不起她的事,急甚……”
后面唠叨的话,林然听不清了,她不明白阿爹为何那么在意当年那件事,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王妃的错为何就不能原谅?
她混沌不解,想去问阿凉,又不知如何开口,思忖再三后,还是选择沉默。
次日一早的时候,穆凉送她入宫,两人一道上了马车,在西华门外后停了下来,林然步行入宫。
她懂礼知宫内局势,穆凉也不好多说话,只嘱咐了几句:“入宫后你谨记本分,不过你背后有九王府,也不比旁人差,受了欺负也用你的方法回击,不需忍让。”
自从被苏昭诬陷过后,穆凉一改旧日里温婉的性子,也不惧苏家,不愿让林然在人前胆怯。
“晓得了,谁再冤枉我,我不让就是了。阿凉,我又非小孩子了,懂得怎么保护自己,你看我像是被人家欺负的吗?至于苏昭,我与她之间还有账没有算呢,总有会算的。”
穆凉这才放心了,给她理了理衣领,林然趁机靠近她,在她小巧的耳垂上亲了亲,又像上次那样拔腿就跑:“阿凉,你等我出宫。”
她就像一阵风般散开,穆凉又被她轻薄,叹息过后,也不生气,只担忧她入宫后的处境。
上次长乐说的荒唐话后,她隐隐感悟,小乖五官轮廓确有几分像洛卿。普天之下,人若几分相像,也是常理,可洛卿是信阳心头上的人,她就怕信阳会做什么疯狂的事。
信阳十多年来念念不忘,对洛卿的想念只添不减,若真将小乖当作替身,真会有人从中算计。
她担忧不已,恨不得将小乖藏在府里,不让她出去。
可惜她二人的身份不允许她有这种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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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被内侍引进内宫,一路走至紫宸殿外。
殿外依旧站着秦宛,她一身朝服,散去几分柔弱,带着为官者的华贵气质,她见到一身杏色锦袍的林然后,同样一滞。
片刻后,她未曾开口,就见长乐从廊后悠哉走过来,有人在,她便沉默不言。
林然见到她就头疼,往一侧避让,不想长乐又走了过来,拉着她亲切道:“昨日可学会了如何取悦阿凉?”
“殿下想多了。”林然忍着想揍她的冲动,将手从她手心里抽了回来,自己再次往后退了退,如同避恶魔一般。
秦宛遥望着长乐亲切的举止,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她莫要胡来。
陛下心思已很明显,召林然过来是有大事,不是陪长乐胡闹的,尤其是在庄严的紫宸殿外,成何体统。
轻微的咳嗽声让长乐一顿,她回身去看秦宛,笑着踱步过去,媚眼如丝:“秦大人嗓子不舒服,可要请太医来看看,免得耽误伺候陛下。”
她将伺候二字咬得极为准,羞得秦宛侧开眸子,不愿与她对视。
长乐调戏秦宛已是常事,两人都习惯了,就连陛下都有些耳闻,也从不提起。因此,长乐就变得肆无忌惮,好在她调戏的人也不少,秦宛不算特殊。
就如同方才她调戏林然般,不会让人在意。
两人闹过几句后,殿门开启,一身劲装的信阳跨过门槛,长乐勾了勾唇角,上前过去打招呼:“阿姐今日心情不错?”
“没你好,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信阳目不斜视,抬脚欲走时,眼前多了一少年人,她蓦地一顿。
她眼中的目光飘忽不定,凝视林然而不语,眉眼紧皱在一起。她身旁的长乐察觉到她的情绪,凑到她耳畔低声道:“那个林家金娃娃像不像洛姐姐?”
“不像!”信阳脱口而出,眸色幽深,看着林然的视线未作移动。
她目光灼灼,让长乐大笑,道:“阿姐,那可是小十九的人,你注意自己的身份,惹恼了十九,她可是会用银子砸死你的。”
谁人不知,林家的万贯家产被穆凉掌控着。
信阳听到小十九后醒过神来,转眸凝视长乐,警告道:“你玩闹是自己的事,莫要带坏了林然,九王叔的性子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穆家捧在手心里的人可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啧啧啧,阿姐这么认真做什么。你看她有几分像洛姐姐,会不会是你俩的崽子,你府里的那位胆小怕事,哪里有洛姐姐的野蛮性子,这个林然倒挺像的。”长乐兀自开口,也不管信阳愈发难看的神色。
“你少胡说八道,世间相像的人大有人在,何必牵扯旧人。”
“阿姐竟然开口袒护了,也是难得,让我真的怀疑林然是你的崽子。不过就算是你的崽子,也是小十九的人,阿姐,妹妹变儿媳,挺有趣的。”
她疯言疯语难以入耳,让信阳忍无可忍,道:“你再这么乱说下去,你与秦宛的私情可就藏不住了。”
“莫急莫急,我就是没事开玩笑罢了,你府里的郡主挺像你的,性子像的,阴狠。”长乐忙道,这位活祖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信阳不理她,举步走到林然面前,淡淡道:“你怎地还没长高。”
林然撇了撇嘴,不开心道:“我想揍你。”
“可以,去宫内校场试试,你若能赢,随你揍。”信阳唇角微扬,南城那次她记忆犹新,林然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头,明知不可行而行,确实野!。
“我若赢了你,再揍你就是以下犯上。”林然不答应,昨日还被这人算计了,今日定也不安好心。
御阶上三两朝臣,听到两人的谈话后,不觉汗流,暗谈林家小家主胆子颇大,竟敢与公主叫板。
林然不知旁人的心思,只觉信阳公主愈发讨厌了,长不高又不是她的错,见面就提这个,也不觉得尴尬。
“长大了,懂得礼数了。那你见我怎地不行礼?”信阳揪着她的错处。
林然忽而想起洛阳城内等级分明,她不过是一布衣罢了,她耐着性子跪地叩首,“殿下满意了?”
“你这般的性子倒与穆能相似,不愧是穆家教出来的,野得很。”信阳道,她说话时余光扫过一旁看戏的长乐。后者被她看得心头发毛,忙背过身去。
林然行礼后,摸摸自己膝盖就爬了起来,信阳欲再说几句,长阶下走来两人。
东宫太子陈明启一身明黄色锦袍,举步而来,身后跟着一明媚少女,额前贴了花钿,清纯亮丽。她见后,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那股情绪转瞬即逝,好似从未有过。
林然在她身前,恰好见到,顿觉惊讶,她与太子不和?
细细一想,太子那般作为,她也觉得不喜。当初太子若能坚持,不将皇位让给苏氏,其他几位跟着先帝打江山的异姓王爷怎会死得凄惨。
死在沙场上固然可敬,到底可是忠心之举,千古留名,可死在谋逆的罪名下,便是遗臭万年了。
这般一想,太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她果断躲到信阳身后。
她微微挪步,信阳就发现她的小动作了,讽刺道:“方才还说要揍我,现在躲我身后算什么,你的骨气呢?”
林然脸皮厚惯了,在阿爹那里学来的遇事脸皮厚一些总是不吃亏的,她低声道:“方才那一跪,骨气就跪没了。”
她说着正经话,脑海里却在快速思索,入宫本就是一道难解的局,明皇心思诡异,她要想拒绝,只怕还需仰仗身前人,她迅速开口:“殿下,可想做交易?”
“你不想娶东宫那位郡主?”信阳一猜就猜到了她的小心思,娶了东宫郡主,无异于站在东宫的一边,林然不傻,自然会想着拒绝。
“殿下如何想的,做还是不做?”林然微有些急躁,太子就要走过来了,到时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更别提商议。
信阳眼神扫过她略带急躁的神态,道:“遇事沉静,你犯了忌讳。”
“殿下做还是不做?”林然追问道。
太子崭新的皂靴踏上最后一层台阶,长乐先越过两人,拉着太子去一旁说话:“你当真看中林家金娃娃了?”
“士农工商,末等小民。”太子道,他一皱眉,周身儒雅的气息就不见了,与平常书生无异。
声音恰好传到信阳耳中,她莫名一笑,看向林然:“末等小民,你这小民哪里都好,就是个子矮了些,入我公主府也是不错。”
林然大胆的反瞪她一眼,“我可不娶你。”个子这件事是不是过不去了……
信阳罕见得脸色一红,睨她一眼:“你腿不想要了?”
旧事涌上脑海,林然感觉腿真的有些疼,吓得退后两步,嘟哝道:“你这么暴力,谁敢入你公主府。”
还是阿凉好,生气最多冷下脸色,揉一揉脸就好了。
两人的玩笑话方停止,内侍就传话让她们进去,信阳慢走两步,趁机道:“当年抓你,穆凉送了六十万两银子去边境。”
林然聪慧,瞬间反应过来,忙道:“此事若成,林家再送六十万去边境助殿下稳住军心。”
信阳人在洛阳城,兵权未曾放手,军饷一事一直都是领兵者的心病,穆凉当年正是知晓此点,才想着以银子解决,再者边境将士也是保卫疆土,送军饷比送给长乐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