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耷拉着眉眼,连碰都不敢碰阿凉一下,总觉得自己害了她。女子年华何其珍贵,阿凉最好的年龄都被她给耽误了。
她长大,阿凉却不复青春。
再多的解释与保证,换来的都是阿凉对将来的恐慌,或许,那十四岁的相差是最大的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算作自己安慰自己:“阿凉这么好,我哪里会舍得嫌弃,将来也是不会的。”
穆凉不去计较,只笑说:“将来何其之久,数十年岁月,莫要先将自己困于其中。小乖,我对你的期盼并不多,你余生安康就可。”
余生安康,多么简单。林然却高兴不起来,林肆很久之前就已说过,阿凉是她的,她长大后也要履行两家的婚约。
简单的对话后,林然对穆凉多了些许尊重,也不像往日那样缠着,让穆凉不知所措。
她困于如何去开解林然,借住府上的信阳却将林肆的底细查过一通,她让林然召回林肆,当面对质。
信阳以公主之尊去命令,林然犟着性子也不敢不答应,她知晓信阳是来找茬的,却不知晓如何应对,只在信里写明南城发生的事。
林肆因事而耽误,待回来时,朝廷购置的粮食都已送去洛阳。信阳闲来无事去教授林然武功,算是接替了穆槐的事,让他成了最闲的人。
这也给了他时间去查林肆的过往,查过之后发觉同样有人在查,且速度比他快,他耽误不得,将消息告知穆凉。
“信阳过来,目的不单纯,林肆最迟后日就会到。到时你将他先请来,我会让林然去挡着信阳。”穆凉吩咐道,她能感觉到信阳对林然的好感,到时拖延半日商议章程也是好的。
林然听了她的话,拉着信阳去比试功夫。
两人功夫相差颇大,她在信阳手下走不过三十招,强撑着几次后,她瘫倒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
阿凉吩咐的事,不能因她而毁了。
校场之上,只有两人,信阳不知她今日怎地有了比试的兴趣,手中随意取了一根一人高的木棍,棍头点着她的脑袋:“你今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与我比试做什么?”
“穆师父平日里都会让着我,我就想试试自己的水平罢了。”林然说谎道,她本就脸红,也不怕被拆穿,她又迅速爬了起来,看到信阳手里的长棍,不觉腿疼,“比试就比试,你拿棍子做什么?”
“我知你目的不纯,但是何目的,我也不知晓,不如先揍你一顿。你不吃亏,我也不吃亏,你觉得如何?”信阳笑得有些让人觉得害怕,吓得林然步步后退。
这位公主好生不讲道理,哪里有人比试要打人的,她退后就想起阿凉嘱咐的话,只得硬着头皮上,她同样从武器架上选了一根木棍,随口胡说道:“殿下怎地还不成亲,像您这般有能力的女子应该有许多人仰慕才是。”
“少胡言乱语,不要想分散我的注意力,战场上分心可是大忌。”信阳直接戳破她的小算盘,木棍扬起就抽向她的双腿。
林然:“……”
那么狠毒,难怪没有小姑娘喜欢,也难怪单身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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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肆被穆凉秘密请回林府,他从洛阳而来,听到信阳公主来南城后,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时间不多,穆凉直接道出重点,“你与洛家有何关系,信阳公主于情报上历来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让林然召你回来。”
林肆茶都未饮上一口,陡然被问,他强自镇定下来,道:“并无关系,郡主想多了。”
穆凉从容,道:“既然无事,你大可直接去见信阳公主,去之前烦请林管事将手中的事情交代清楚,免得到时有所麻烦。”
林肆到底经过大风大浪,没有被穆凉三言两语恐吓,他反平静地饮了杯茶,直到盏底空了,才开口:“信阳公主对林家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她得以回来,自然是想着为洛家平反,可是明皇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吗?”
“她不会。明皇当初夺了先帝的兵权,囚禁太子,重用苏家才登基为帝,洛家心中不服气,又有泼天的财富,不杀鸡儆猴,又如何平定洛阳。郡主,八王九王做了缩头乌龟,林家同样可以。”
穆凉倒吸一口凉气,林肆与洛家渊源匪浅,只林家如今仰仗的便是他,如果当真牵扯进逆案中,林家同样也被牵扯进去。
她冷静道:“你到底是谁,穆家能尽全力保你。”
林肆大笑,“老家主所托非人,林肆带来的错误,自己会去解决,劳郡主忧心了。不过有一点您大可放心,林肆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家主,望您可以善待她。”
“这是自然。”穆凉不再追问,朝他保证道:“林然同样也是穆家的希望。”
林肆依旧在笑,语气却是深沉:“郡主做事,令人放心,我去见见公主。”
穆凉微微颔首,没有再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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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一瘸一拐地回主院,穆凉坐于屋檐下,莹白的指尖握着杯盏,眸色映着澄澈的酒液,余光扫到走路不顺的人,抿唇一笑:“这是怎么了?”
林然爱面子,不好说打不过人家反被揍了一顿,她只好打着马虎眼:“与公主比试的时候不小心挨了两下,你怎地在喝酒?”
“无事可做。”穆凉脸色莹白如玉,笑着招手示意她走过来,眸色潋滟夏日光景,贞静而矜持。
林然看得迷离,听话地走过去,凝视阿凉嫣红的唇角,小巧而饱满,她歪了歪头:“无事就饮酒,阿凉定有烦心事了。”
“有,却是无可奈何,只可在这里饮酒了。” 穆凉斜靠着小几,托腮望着林然,摸摸她的软乎乎的后颈,笑说:“小乖长高了。”
林然被她摸得心里暖和,数日来的委屈也跟着消散,凑过去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味,她有些贪恋,不想离开,摸了摸她的手背,“阿凉,我会长得很高的,比你还要高,你等等我。”
“等你,十年多少个朝朝暮暮,我等你,再等二十年也是可以的。” 穆凉带着微醉,痴惘一笑,难得的醉态将她身上的美与媚极为自然的糅合,恰到好处。
想起林肆离开前的无奈一笑,她陡然觉得哪怕离开洛阳,也没有安宁的时日。
她醉得迷糊,看着林然莞尔一笑,顾盼生辉。林然反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伸手就抱着她:“阿凉,你有何难事,说给我听听,可好?”
“不好。” 穆凉摇首拒绝,今日之事牵扯甚广,林然不知为好,且她有私心,总想让她的小乖安然长大,那些事挡着就是。
林肆求仁得仁,她也插手不得。在小乖长大之前,她一人撑着林家就是,辛苦些,待小乖长大了,她的辛苦也不会白费。
她直接拒绝让林然不知该说什么,想要说安慰的话,却见她复又端起酒盏,忙按住她的手:“不能喝了,我们去睡会。”
林然直接夺过她的酒盏,丢到草丛里,扶着她往屋里走,一面道:“酒多伤身,你再喝,我就要去告诉阿爹。”
她比穆凉差了半截,只到她的肩膀处,扶着她尤为吃力,等将人安置在榻上后,她才呼出一口气,将毯子盖在她的身上。
想了想,又脱了自己的鞋袜,钻进她的毯子里,两人并肩躺着,看着屋顶道:“阿凉,我陪你睡会,不能赶我走。”
穆凉微醺,听着她嘀咕的话也不予回应,见她乖巧躺着,反夸一句:“真乖。”
林然顿觉得意,向她身侧凑了凑,看着她粉妍妍的肤色,顿觉有趣,忍不住又靠了靠,“阿凉,你为何觉得我不可靠?”
穆凉没有回答,将毯子盖过她的肩膀,醉意涌上头脑,如同幼时般揽过她的小腰:“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她醉得分不清,只当林然还是半大的孩子,看着她睡觉才放心。
林然被她拘束得紧,顿觉无奈,在闻到阵阵香气后,舒服地阖上眼眸,满身疲惫致使她很快睡了过去。
身上的伤在睡过一觉后,如同火焰被点燃了,疼得她起不了榻,心里将信阳公主骂过几句,勉强坐了起来,婢女过来伺候她起身。
她双腿都站不起来,坐在榻上道:“郡主哪里去了?”
“郡主在同公主说话,家主等等。”婢女道。
林然就不动弹了,腿疼得不行,就让人去找大夫过来,疏解疼痛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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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肆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信阳在第二日的时候来送伤药,都是消肿去淤的。
穆凉酒醉后,对前一日的事记得不大清,只是在清晨时看到身旁的人,略有些奇怪。然二人同床共枕又非初次,也没有大惊小怪。
她接过信阳的药,道谢道:“劳殿下费心了。”
“我今日过来,是想与你说一声,林肆是洛家的人,我带走了。我会压下这件事,不为外人道知,至于林家今后的事,只怕只有你一人了。”信阳说实话,她与穆凉也算是姐妹,当初的误会结束,也不愿她走入困境。
她的坦诚将穆凉最后一抹希望打碎,握着伤药的手微微发颤,“林肆与洛家是何关系,殿下将林家的管事带走,也需说明,不然会引起林家商铺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