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两日后,三朝回门。
林然清早就不再往铺子里跑了,等着阿凉梳洗后,一道去王府。
回门之日,照旧无波无澜,穆能在府里等着,见到人后就打发穆凉去后院,自己拉着林然去书房。
一进书房,他就先开口:“近日林家商铺可有奇怪的事?”
林然被他劈头盖脸问得心中发颤,镇定道:“并无事,可生意差了很多,尤其是官宦府上都不做衣裳了,就连浮云楼好似也没有什么客人。”
长乐几日都留在宫里,想必宫里的发生的事出乎她们意料,甚为棘手。
穆能不在意那些细节,急道:“长乐那里可有动静?”
“应该没有,我着人去秦大人处去送礼,另外她姐妹二人都送了,回来的人也未曾提及不对的事,许是这三人都选择沉默,作壁上观了。”林然猜测道。
太子终究是咎由自取,前有恶虎苏长澜,后有野心膨胀的明皇,太子确实很难保住。
她劝道:“阿爹也当放弃为好,他不值得您出手。”
“先帝临终嘱咐,让我好好帮扶太子,这么多年太子无功无过,也是不易,我想救,可终究无能为力,怕是要辜负先帝了。”穆能长久一叹。
林然知他们几位兄弟之间情深,不然洛公也不会那般相助太子,只是扶不起的阿斗,只会连累更多的人。
“阿爹该知刘禅的下场,您与洛公几位王爷何尝不是诸葛先生,只是该扶则扶,该弃则弃,陈家并非只他一子。”
“不说了,你去后院见祖母,我自己想想。”穆能烦不胜烦,挥挥手赶她走,忘了问她身世的事。审时度势这四字她比谁都清楚,沉默这么多年,他留下的信念只有保下陈氏江山。
可太子一次又一次的作死,很难挽回局面了。
洛家的冤枉查不清,他终究得去见太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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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去后院见祖母,那里坐了许多夫人,说着洛阳城内的八卦之事。
最让人在意的无非是信阳公主流连浮云楼,她更是惊鸿的座上宾,让人看不懂她的心思。
八王妃先道:“是不是那惊鸿与死去的洛家姑娘长得一般模样,才吸引了她?”
“要说像,那也是林小家主像,她和洛家姑娘可真是一模一样,也不见信阳殿下对她高看一眼,依我看还是青楼里的善使狐媚手段,将人迷恋住了。”
穆凉也由着她们去说,林然与洛卿样貌相似也并非是秘密了。她随意听着,又听一妇人道:“我瞧着就是这样,看看长乐殿下被那个落月迷的宫都不回了,就连小郡主都不要了。”
“小郡主那是驸马和旁人姑娘生的,长乐殿下仁慈过继到自己名下,可心里到底有疙瘩,看到小郡主就想起那些肮脏的事,哪里会有心思待下去。”
林然听着这些夫人的话,不觉摇首,一个个舌头真长,长乐殿下的事也敢乱说。她巴不得驸马在外找旁的女人,这般她才能光明正大地留在浮云楼快活。
她若进去,定然也是这些无聊的事,她反去园囿里坐了会。
离开后院,就有婢女过来传话,九娘带了消息过来,有办法进入刑部大牢了。
林肆在京多年,有自己的人脉,他经商做生意,势力渗透到底层百姓,或许那些大臣不敢答应的事,狱卒却是敢的。
林肆将见面的时间也一并传来了,今夜亥时,只半个时辰的时间。
时间不多,她有许多问题,需先去浮云楼问一问林肆,他可有什么想问的,免得错过。
思考一番后,她着人去穆凉传话,商铺有急事需要处理。
婢女传话后,穆凉淡然,老夫人不乐意了,趁着无人道:“今日他贸然离开,旁人会如何看你?再大的事也该要等一等。”
“祖母该知小乖的性子,若无大事,她不会离开,再者我回来就成,总不好将她拘在后宅之地,她有自己的责任,哪里像你我这般清闲。”穆凉护短,说了很多解释的话。
老夫人晓得她的性子,不免劝她:“林然聪慧,并非庸人,你要将后面的事想好。女子光阴易过,这条路是你选的,你心中当有数,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本对林然很放心,可身世的事一直梗在心里,就凭信阳如今的威望,争夺皇位还是有机会的。她膝下只林然一女,后来如何,已难以估计了。
穆凉依旧淡然:“我晓得了,小乖很乖的。”
“乖?以前看着乖,现在总觉得她哪里不对,你自己盯着些。”老夫人不放心,在林然与穆凉之间,想而未想就偏袒后者。
尤其林然尴尬的身份,想想都是一阵头疼,担忧地午饭都吃不下去了。
她勉强用了几口,穆凉服侍她歇息。
午后林然匆匆赶了回来,见到穆凉后先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抛下你,不会有下次了、”
“都有急事,莫要在意这些,可曾吃过午饭了?”穆凉关切她,看她气息微喘,也猜测她没有用饭,吩咐婢女去煮鸡丝面。
林然来回奔波,早就饥肠辘辘,闻到香气后就不觉胃口大开,舌尖上炸开一丝美味,大口吃着面条,一面道:“我今晚有些事,晚些回府,你莫要等我了。”
穆凉唇角浅淡的笑意散去了,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道:“你去哪里?”
“去天牢见太子,有些事要问一问。”林然埋头吃面,面对阿凉习惯性说实话,待说完了话才突觉不对,嘴里的面忙吞下去,急忙解释:“有些事我代林肆去问问,不会有事的,你莫要担心。”
她伸手去握住阿凉的手背,学着她平时的模样拍了拍:“不会有事的。”
林然眼皮轻颤,漆黑分明的眼珠里是最诚恳之色,让穆凉软下心来,反握住她的手:“小乖,切记要保护自己,量力而行,有难事开口,我帮你,好不好?”
好不好三字就像蚂蚁一样爬进林然耳朵里,痒痒地,就连心口也是痒的,十分不舒服。
她摸着自己的耳朵,那股酥痒难耐的感觉依旧没有减缓,反增加了。
穆凉见她羞愧难当,也不再提,将她手拿开,自己给她揉了揉:“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凉的手很冰,方一碰上就忍不住一颤,酥痒的感觉淡去了,林然忍不住蹭了一蹭,心口依旧很难过,复又垂首吃面。
吃饱后,林然将穆凉送回府,她匆匆赶回来就是要将阿凉接回府,毕竟成亲了,阿凉待在王府就不太好,旁人会议论的。
回府后,林然没有进院子,看着阿凉的背影,耷拉着脑袋,她不想将阿凉牵扯进来。
只成亲了,两人就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的荣华就是阿凉的富贵,不分彼此的。
纵是不舍,她还是得往前走,没有后退的余地。
她巴巴地站起门口,穆凉如何不知,但她不能问。林然的选择,她不会过问,默然支持就好,小乖做事有分寸。
林然站了许久,直到随从来催促,她才慢吞吞地离开府邸,出去后,她先去见那名狱卒,商议过行程,就等着亥时。
天牢里很多狱卒,他们靠着微薄的俸禄,还有时不时骗来的散碎银子过日子。王谦腿脚不好,早些年得罪了权贵被打的,林肆路过就救了下来,使人送进刑部大牢做狱卒。
他见到林然白皙的小脸后,愣了一下,“您这张脸太秀气了,怕是不行,小的给你改扮一下。”
“不用了,今日不会有人过来打扰,您放心,我这张脸要是改扮了,里面的贵人就认不出来了。”
王谦被她锐利的眼色看得心中发憷,哆嗦了一下:“也好,您换了小的衣服进去,今日是我当值,您直接进去就成,里面光线不好,有了腰牌,他们不会发现的。”
他将自己的腰牌衣裳递给林然,还是忍不住害怕。
林然接过后就换上了,提着木桶往天牢里走去,王谦怕得不行,这位小郎君给的银子,是他十辈子都赚不来的,就赌这一回。
他就紧张地在外面等着,林然淡然地往天牢最深处走去,那里关押着大周最尊贵的男人,太子陈知乾。
狱卒们各司其职,这个时候有的人会凑在一起喝一口提提精神,今日王谦请客带了不少酒过来,他们正聚在一起喝着。
林然在门外站了片刻,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门,左右看一眼后,自觉走进去,将门合上。
太子本在床上睡觉,听到声音后掀了掀眼皮,见到瘦弱的少年人,眼皮子就颤了颤,惊得掀被而起,“你是什么人?”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林然将木桶放下,走近他。
昏暗的光线下朦胧不清,她一身狱卒的衣裳,无平日里的潇洒,多了几分流氓气息,尤其是那张脸,让太子不住地后退,“洛卿……”
“ 我不是洛卿,死人哪里会活着,你这么怕洛卿想必是心中有愧的。”林然在烛火下站定,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太子殿下。
她太过平静,让太子黑夜看她,有些惊悚,“ 我不记得你是谁了。”
“南城林然,可想起来了?就是被你骂作末等小民的那位,殿下不用去想。我今日过来,与您说些旧事。东宫余下的人都被关在大理寺,三位郡主以及几位郡王,至于您的那些后妃早就被赐死了。”林然坦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