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生事务所 (鬼半京)

　　“行了，上路吧您嘞。”
　　裴钺说着，就要上前了结它。
　　而就在这时候，他们周围的环境倏然一变，眼前是一片飞檐反宇的大宅，屋檐下挂着白纸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奠”字。


第48章 小小温故
　　看到眼前的画面时, 裴钺的第一反应是辨认。
　　这是幻境。
　　这是灵堂。
　　这是温家本宅！
　　然后裴钺的第二个反应，就是立刻去看温故, 同时去捏温故的手。
　　——他转头看得到温故, 但是手里捏了个空。
　　裴钺的心里咯噔一下, 但又很快镇定下来。
　　——幻境是沙人的能力。沙人只能致幻, 不能直接改变现实，所以温故应该还在他的身边, 只是他的感知被幻觉化了。
　　可能温故也是这样。
　　裴钺有些头疼，他打恶生在行, 但是对付这类恶生力量的产物, 就是妥妥的学渣。
　　现下，他也只能先看看——沙人的幻境总是有一定目的的。
　　裴钺看着眼前的灵堂, 记忆里并没有相应的画面。于是裴钺直接去看灵堂前的院子里, ——那里立着一块石碑。
　　那是温家本宅的记年碑, 记的是当前的年代时间，以及家主任期。
　　石碑一大半的面积已经被写满了, 但还有一小半空着待刻。
　　裴钺这些年也没少去温家本宅, 这个石碑他很熟悉，所以只看一眼那刻的字的多少, 他都能猜出一二。
　　裴钺看了一眼，稍一估摸，然后一愣。
　　——这竟然是二十多年前的温家？
　　如果是二十多年前, 那这灵堂，就是温家老太太的灵堂？
　　裴钺记得那时候, 自己五岁，也的确是被带来过参拜的。不过当时是他父亲单独一个人进去了，他和他母亲被留在外面，而他姐姐因为生病，没有过来。
　　今天也是裴钺第一次知道，温家老太太的灵堂原来是这般模样的。
　　裴钺的心里一动。
　　——这个幻境，真的是针对他的？
　　——因为在那一天，在温家老太太的灵堂外，的确是发生了一件对他很重要的事。
　　但裴钺现在也无从验证。
　　好在这时候，幻境自己动了。
　　原本的温家本宅和灵堂，都是空空荡荡，宛如一幅摆拍场景的老照片。
　　但是不过一眨眼，整个幻境一晃，然后凭空就多出许多人来。
　　裴钺甚至还能感受到夏日夜晚难得的习习凉风、闻得到焚烧香蜡纸钱的味道、以及耳边传来稀稀落落“节哀”慰问和哭声。
　　太真实了，连裴钺也忍不住回忆起来，他五岁时候的光景。
　　记忆还太模糊，但是有些记忆很深刻。
　　不过就在这时候，一声尖利的叫声打断了裴钺的沉思。
　　那是一声孩子的叫声，还没变声的男孩，尖叫起来的杀伤力不比女孩差。
　　“滚出去！你们不是温家人，这是我的奶奶！”
　　“拿走你们的破东西！”
　　“你们是怪物！我要用灵水烧死你们！”
　　裴钺定睛看去，只看到了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长得倒还端正，但面目刻薄，正拿着一盆水泼向灵堂台阶下跪着的一家三口。
　　裴钺晃了个神，觉得那个男孩有点眼熟，再一想。
　　——操，这不就是温一明吗！
　　温一明那水泼了个正着，泼完了他还把装水的铜盆一起扔了过来，跪着的男女不约而同地扑向中间的孩子，把那小小的身影护得严严实实的。
　　“砰！”
　　“哐、铛啷啷。”
　　铜盆砸在那男女交叠的手臂上，却还是在落下来的时候，刮破了小孩跪着的膝盖。小孩皮肤娇嫩，一下就见了红。
　　“混账！那可是你奶奶的祭灵水！”
　　一个愤怒的男人色厉内荏地冲了出来，对着那个扔盆的小孩就是一巴掌，并顺势把男孩带走了。温家其他人也重新布置灵堂，安抚客人。
　　原本起了点骚乱的灵堂很快再次平静下来，然而那跪着的一家三口却并没人上前关心。
　　画面再次一晃，温应天出现在了那一家三口的跟前。
　　这时候的温应天，比裴钺记忆里的要年轻一些，但那股子气势并没有丝毫减弱。
　　温应天站在一家三口的跟前，脸色冷厉，还隐隐有着厌恶。
　　跪着的一家三口里，男人抬起了头，对温应天喊了一声“爸”。
　　但温应天并没有回应，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他只是说道。
　　“你们走吧。”
　　“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记住，你已经不是温家人了。”
　　那一家三口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哀求，他们只是隔着温应天，对着温家老太太的棺木三拜九叩，然后就转身离开了灵堂。
　　之前他们一直背对着裴钺，裴钺没看见他们的脸。这会三人面朝他越走越近，裴钺也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裴钺一瞬就认了出来。
　　——这是温故一家。
　　——因为温故和他的父亲实在是太像了，唯有一双眼睛和他的母亲肖似。
　　裴钺心里十分震惊，温故竟然真的是温家人？
　　但裴钺在温家治疗这么多年，却并没有听过温故一家的……不对。
　　裴钺忽然记起，和他关系较好的温应天的“长子”，在谈及称呼的时候，却只是让他叫他“二哥”。
　　而温应天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总是脸色不好看。
　　——当然，温应天随时都是一张扑克脸，所以裴钺只以为温应天是在不高兴自己“没有长幼尊卑”，把该叫叔叔的人叫哥哥。
　　但现在看来，温应天不高兴的不是“哥”字，而是那个“二”字。
　　可如果这样推算的话，温故的父亲就是温应天的嫡长子，而温故就是温应天的嫡长孙。
　　在仙人家族里，这样的身份不可谓不重要。那么又是为了什么，温应天要把他们赶出家门，甚至连温家老太太的香都不给上？
　　裴钺心中惊疑不定，而从灵堂出来的温故一家，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
　　裴钺不由自主地把视线落在了中间的小孩身上。
　　七岁的小男孩，瘦瘦的，正抽条的时候，手长脚长。但是脸上还有婴儿肥，下巴尖尖，挂着泪痕，一双大眼睛红红的，一路抽噎。
　　好不可怜。
　　裴钺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捏紧了一把，细细密密的疼，想走过去把小孩抱起来亲亲，给他擦掉眼泪，然后把温一明再逮过来揍一顿。
　　但是他做不到，——裴钺这时候才发现，除了不能捏到温故的手，他在这幻境中竟然也无法离开原位。
　　裴钺折腾自己腿脚的时候，温故一家三口已经出了温家的大门。
　　不过他们没有离开，而是在温家大门旁边跪下了。
　　温故没有跪，他的母亲从黑裙的兜里，摸出了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手帕之类的小零碎。
　　她一边温柔安慰着小小的温故，一边给温故处理膝盖上的伤口。
　　大概是小时候的温故也很调皮，经常碰伤自己，所以温故的母亲那里，随时备着齐全的处理伤口的东西。
　　她给小小温故清理好伤口后，又拿出药膏给他擦上止了血，接着又从布袋里摸出了几张五厘米见方的方片绷布。
　　这是仙人家族常用的药用绷布，现在已经普及到医院药房了，治疗外伤的效果非常好。
　　而这些小小绷布上，被女人细心地画了各种各样的图案。
　　有小花、有太阳、又大怪兽、有奥特曼……
　　还有小心心。
　　女人把手里的绷布摊开，让小小温故选，小小温故原本还抽噎着，但是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选了一个小太阳的绷布。
　　女人笑着亲了他一下，然后给小小温故把膝盖的伤口贴好了。
　　温故的父母没有让他再跟着他们跪，而是让他就在旁边站着。
　　温故年纪还太小，这时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也不明白今天的灵堂意味着什么。他很快就无聊地东张西望起来，但是也很乖地没有乱跑。
　　然后，他看到了裴钺。
　　裴钺现在整个人都是呆滞的，从看到温故的母亲拿出那叠绷布的时候，看到那上面那颗被小小温故第一个排除的小心心绷布后，他脑袋里就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之前说过，这一天，发生了一件对裴钺来说很重要的事，那件事就是——裴钺在这一天遇到了他的“初恋”。
　　他的“初恋”给了他一张绷布……
　　眼前的画面和记忆开始重合，裴钺记起了当时的情况——当时，他的母亲因为他的父亲不带他们进温家拜祭而愤怒失控。
　　他的母亲在这时候，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但是并没有人发现。
　　她的怨愤和不甘，都统统发泄在了小小的裴钺身上。
　　小小温故看到的，应该是裴钺被自己的母亲掐着手臂，把手臂掐出了血的画面。
　　——所以小小温故现在皱起了眉头，露出一些好奇又带着惧怕的表情。
　　“砰！”
　　旁边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
　　裴钺转头，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刚刚升上全部的车窗。
　　——他记得，当时他的母亲发泄过后，咒骂了他的父亲几句，然后愤怒地上了停在路边的车里，把他一个人留在炙热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