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生事务所 (鬼半京)

　　他们的双目浑浊了。
　　“我们爱你……”
　　声落，血肉化泥、皮囊飞灰，依偎着的两个人变成了两副枯骨。
　　同时，白色圆圈乍现白光，周围的恶生齐齐惨叫一声，四散奔逃。
　　——以阵为墓，守我尸骨。
　　——以魂为兵，护我方墓。
　　小小的孩子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枯骨，虚弱地喊了一声：“爸爸？妈妈？”
　　没有人回应他，这漫天黑红的世界里，他再无所依靠。
　　……画面波动，再次转换。
　　寂静的红色荒原，一头不知道死了多少天的恶生兽倒在一棵巨藤树下。
　　黑色的甲壳虫爬满了它的伤口，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恶生围着尸体撕扯着，它们都想要饱餐一顿。
　　远处，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脏兮兮的小孩，手里捏着一根比他还要长的灰白骨头，拖沓着脚步走了过来。
　　好饿，太饿了。
　　手里的金色图腾发着光，没有恶生能吃了他。
　　他的牙齿被打落了，但是又会很快长出来；他的骨头被打断了，但又会很快愈合完好……
　　渐渐的，“吃不到的小人类”在恶生里出了名，许多的恶生打腻了他，便开始捉弄他。
　　它们抢走他的食物，赶走他的猎物，围着圈困着他，想看他能不能被饿死。
　　小小的他哭过、骂过、嘶吼过，但无济于事，于是他学会了反抗。
　　终于，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的狠厉和“不死”也在恶生里出了名，没有恶生再敢小瞧他。
　　但是他也撑不下去了。
　　太饿了。饿到恨不能把自己的手指变成食物吞下去。
　　但是不可以，自己吃了自己的话，就再不能愈合了。
　　所以他只能往恶生少的地方走——那个据说恶生王降临天梯的地方，那个据说有着恶生天里最丰富物资的地方。
　　但在去往那里的一路上，恶生少了，食物更少了。
　　前面的这具尸体，是小孩这两天找到的唯一的食物。
　　小孩的神情呆滞，他站在那具庞大的尸体跟前，看了好一会。
　　周围的小恶生，他都打得过，所以食物是抢得到的。
　　好臭，还有虫子。
　　但是能填饱肚子。
　　不需要犹豫的。
　　小孩动了，他一步一步，越走越快，最后是跑到了那尸体的跟前。
　　他用手里的骨头代替牙齿，撕咬拉扯尸体上虫子少的一些肉，然后塞进嘴里，咀嚼，腥臭，软烂却像块抹布一样难以撕扯，恶心极了。
　　“呕——。”
　　小孩在反胃的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透明的泪水划过他脏兮兮的脸。
　　他鼓励着、安慰着自己。
　　“不能吐。”
　　“吃下去，活下去。”
　　“咕咕要坚强，要坚强。”
　　艰难地，小孩泪流满面，梗着脖子咽下了肉，直到胃部鼓了起来，他才罢休。
　　吃完后，小孩依旧用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站起来走着消食。
　　“一会就好了，一会就没事了。”
　　“咕咕很坚强的，很坚强了。”
　　“咕咕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走了十几分钟，小孩终于放下了捂着嘴的手。
　　然后他从兜里摸出了一团纸，小心地打开，方方正正的，是一张糖纸。
　　他把糖纸放在鼻尖嗅了嗅，牛奶的香味已经很淡了。但好在他嘴里的腥臭味道也散了很多，所以并没有覆盖这一丝丝的牛奶香气。
　　小孩闻了好一会，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糖纸叠好，放回了兜里。
　　好了，吃饱了，又可以撑几天了。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接着抹了抹脸，露出一个笑来。
　　然后他转身，看着来时的方向。
　　——那里的远处，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个恶生无法进入的白色阵墓。
　　“今天吃的是牛奶炖肉。”
　　他像是汇报一样对那个方向说道，“吃得好饱。好甜的。”
　　“要继续往前走了，希望能找到野菜，脆脆的甜牛奶味的野菜。”
　　“还有甜牛奶味的萝卜，——希望它不要太吵。”
　　……
　　“可惜没有牛奶糖了。”
　　小孩絮絮叨叨说了好久，最后似乎没想到有什么好说的了。于是他又抿了抿唇，敛去了笑脸，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根比他还长的骨头，朝着远处的目的地继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实不相瞒，写这章的时候哭成狗。
　　成为一个负责的作者的第一步，就是连自己也不要放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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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轮空两周。被放弃的滋味，emmm……
　　还好有你们留评，每次码字没动力了，就暗搓搓来刷评论，刷两遍，油又加回发动基准线上了。
　　#今天的咸鱼京也很勤奋# #骄傲#


第51章 破局
　　如裴钺所处的幻境一样, 温故眼前的幻境也开始进入了一个轮回状态。
　　不过相较于裴钺的幻境，温故幻境里的画面着实算不上什么美好回忆。这样轮回起来, 如同钝刀子割肉, 磋磨人的心智。
　　所以温故并没有让它轮回太久。
　　——不比裴钺在这方面的学渣, 温故是个妥妥的学霸。
　　无论是哪个幻境, 攻击的无非是人的弱点：或欲-望、或恐惧。
　　而它之所以轮回，是因为这记忆牵动了幻境里的人的神经, 但是幻境的主人又无法找到攻击的机会。
　　所以，只要给它一个机会就可以了。
　　温故依旧面无表情, 但是在第三次看到那白色阵墓里的夫妻满头华发的时候, 他的表情动了动。
　　而就是这么细微的一个变化，导致了幻境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
　　——一只巨大的恶生, 从温故站着的位置踏出一步, 踩在了阵法的白色弧线上。
　　这只恶生的身体重叠在温故的身体上, 但是它并没有挤压到温故，相反的, 它如同一个投影一样穿过了温故的身体。
　　温故抬头看了看这只巨大的恶生, 并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恶生，但是体型很庞大。
　　这只恶生踩踏到弧线上后, 立刻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嚎叫，似乎在庆祝它的第一步胜利。
　　它的嚎叫声并不是动物的声音，更像是人和动物糅在一起的声音。
　　就像是电影里, 反派魔化爆发的时候，电音合成的奇怪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 温故一愣，久远的记忆里翻过来了一层层的涟漪，但又很快平静。
　　——那是他封闭的一些记忆，他知道它们的存在，但是他不想解开。
　　——他倒是没想到，这只普诺斯竟然还有读取到那段记忆片段的本事。
　　与此同时。
　　嘶号着的恶生踩在弧线上后，却无法再进一步了。它像是在和无形的力量对抗，庞大的身体捶打着无形的结界，将整个阵墓拍打得摇摇欲坠。
　　“不可以！不可以！”
　　阵墓里，满头华发的女人绝望地大喊着。
　　男人的伤比她的重，此时连喊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是看着那只庞大的恶生，然后露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
　　女人拼着最后的力气，试图驱动阵墓，试图阻止，但是她和男人都已经油尽灯枯了。
　　他们最后的一丝生气锁在了孩子的手心，他们只能看着自己转眼枯骨。
　　而他们的孩子，在他们死去之后，要如何面对这样一只强大的恶生？
　　他们不知道。
　　他们再也无法知道了。
　　刚刚还说话的母亲和父亲，在眨眼间变成了枯骨，孩子先是一愣，然后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
　　“爸爸！妈妈！”
　　没有人回应他。
　　他害怕极了，身后是一只可怕的恶生，眼前的港湾却无法再为他遮风挡雨。
　　多年以后他才会明白，这一刻的感受叫“绝望”。
　　但现在小孩还不明白，他连滚带爬到了那依偎的枯骨跟前，似乎伸手去抱住他们，像是他以往每一次做的那样。
　　但是这一次，他抱了个空，那依偎的骨架就在眼前，但是小孩的手却穿过了他们，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幻影。
　　“哈哈哈哈——！”
　　一脚踩在阵墓线上的恶生放声大笑，张口竟说出了人话来。
　　“这是温家的祖传法阵，脏东西是碰不到他们的，我碰不到，你也碰不到！”
　　它的声音粗哑而苍老，只是中气十足。
　　单是听声音的话，恐怕没有人会联想到这是一只恶生，而会以为这是一个健康的老人家。
　　这个声音，温故也是耳熟的。
　　“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了你的父母，你本不该出生才对！”
　　“你不出生，一切就都会是好的！”
　　恶生的嘶吼，跟一个冷酷的声音重叠了起来。
　　那个声音从记忆深处被筛选出来，然后清晰无比地拎在温故的耳边晃荡。
　　“他本不该出生。”
　　“就是因为他，人间界才遭此大难。”
　　“……迷途知返……了结。”
　　温故闭了闭眼，任由过往的回忆湮没了他。
　　再睁开眼，就看到阵墓里的小孩藏进了依偎着的枯骨之间留下的一小块天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