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摸摸脸颊,微烫。
悠悠叹了口气,他伸出了手,一点一点,凑近了叶沉飞的脸颊。
“如果……”
他用手指轻轻划着叶沉飞眉眼的轮廓,开口说道。
嗓音有些低哑,说起这些话来,似乎有些艰难。
“一切没有发生之前,你对我说你喜欢我……”
“我会很吃惊,应该会排斥,或许还会逃开,离你远远的。”
“但若是你那时也像现在这样脸皮厚得厉害,对我穷追不舍,可能……我会被你打动也说不定。”
“因为,我不讨厌你啊!甚至是很喜欢,虽然我不一定分得清对你是哪一种喜欢?”
“但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被人这样用力地喜欢,紧紧地拥抱,还有那样的……亲吻。叶沉飞,我的心跳会加速,呼吸会变得困难,那是不是就是喜欢?”
“当然,那也可能只是绵玉戒的情蛊所造成的错觉。”
“但至少,我体验过了。”
岳稀星的手从叶沉飞脸颊上移开,搭在自己膝头,仰头望着房顶,自嘲地一笑。
“可是那又怎样呢?我的心跳会加快,但我的脑子里却会闪过你把寒蝉刺进我爹心口时的样子。我想恨你,可又会想起你的爹娘,你的兄弟,你那可爱的小妹,你们那被血染红了的云剑山庄。”
“我杀了你,我爹不会再活过来。你杀了我爹,你们云剑山庄一百多口人也不会活过来。”
“所以,就算你很喜欢我,我也恰好喜欢你,那又怎么样?我们之间盘亘着的,是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命。”
“叶沉飞,我认真地和你说。你放开手,别再折磨我,也别折磨你自己了,好吗?”
他说完,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叶沉飞的脸。
一直一直望着,直到看见叶沉飞眼睫微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想起、一件事。”
岳稀星听见叶沉飞张口说了昏迷数日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几乎要听不清楚。
“……什么?”
岳稀星问。
“我记得、我藏了……一个人。”
“什么人?”
叶沉飞沉默,像是在思索。
“她的名字、叫……唐蓉。”
岳稀星:“……!”
岳稀星睁大双眼看着叶沉飞。
“你说得是真的?”
叶沉飞缓缓点头道:“是真的吧,否则,怎么会、从我脑子里、冒出来?我记得,她受了重伤、我把她、交给了……一位朋友、帮忙照看。”
“你的朋友?哪个朋友?”岳稀星又追问。
叶沉飞看着他的眼睛里却露出了微微的茫然:“一个、朋友……”
岳稀星有些急了,如果叶沉飞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人就是他的蓉姨。
蓉姨是父亲四个心腹下属中,唯一的一个女子。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其实心思细腻,与岳稀星情同母子。
她要是还活着,那真是太好了。
“你的哪个朋友?”岳稀星又追问道。
叶沉飞皱眉想了片刻,像是想不起来,干脆放弃。
却抬起一只手,去握住岳稀星因为捉急而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吻。
“你别急、她应该、已经没事了。”
岳稀星愣了愣,往回扯自己的手。
叶沉飞手上没有力气,却执拗地不肯松手。
“稀星,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终于承认、你也很喜欢我了。”
岳稀星一直以冷脸待他,其实自己心里半点儿都不好过。
过往恩怨随风而逝,他并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他也并不是真的想让叶沉飞死。
这样的纠缠毫无意义,他试图平心静气和叶沉飞摆正两人之间的关系。
“叶沉飞,”他语气平静地说道。
“你如今是云剑山庄的庄主,而你在整个中洲盟里有着十足的影响力,如果你愿意,盟主的位子你也是可以坐的。你有大好的前程,不必纠结于情爱。”
“我不恨你,也不想去恨你。你帮我解了绵蛛丝,再见面,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一盏薄酒。”
“如果你执意不解,我自己也总能想办法解决掉。那你我就连喝一盏薄酒的情分都不会有了。”
叶沉飞很专注地听着他说话,目光落在他一开一合的唇瓣上,眼波深邃,不知里面藏了些什么。
岳稀星看他这幅样子,又气又恼。
他是真的放平了心境,坦坦荡荡地跟叶沉飞说说心里话,而不是一味地仇视别扭。
可这姓叶的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
叶沉飞目光从他的唇上慢慢移开,移到他的眼睛上,微微点了点头,认真道:“我听见了。我只是想起来,我的那个朋友,好像是个、医术高明的医者……她住的地方,有许多红叶。”
岳稀星心头莫名一跳,红叶、医者……
河西枫林?
“你那位朋友……是男是女?”他有些小心地问道。
叶沉飞上下摩挲了他的手臂,轻声道:“是个女子。”
第62章 第 62 章
“真的很重要吗?”九烛鬼母一边数着滴数,帮鬼花浇灌五行汁,一边问岳稀星。
“嗯,他们几个长辈从小看着我长大,都是我的至亲之人。蓉姨还活着,我要去接她。”
鬼母终于浇完花,直起身来看着岳稀星道:“你想去就去吧,你爹娘这边有我倒是不必担心。就是你自己要注意,要勤奋修行内丹,不要偷懒,还要千万注意,不要破了童子之身……”
岳稀星一听鬼母又开始啰嗦,忙拔腿就走:“我都记着呢,你放心就是。”
九烛鬼母捏着手里的小浇壶,看着岳稀星仓皇逃走的背影,嘟囔道:“我放心?我怎么放心?姓叶那小子一肚子心眼,你能玩得过他吗?”
岳稀星没有马上动身去河西枫林,他抽了个母亲陷入沉睡,父亲却还清醒的时候,找了父亲说话。
父子俩先说了些别后情形,犹豫了片刻,岳稀星才问起了一些旧事。
“爹……当初你杀了崔缙便是,为什么还要杀别人?”
岳清之沉默了好半晌,才低沉了声音说道:“杀了崔缙?我哪里杀得了崔缙?正是因为杀不了他,我才满心怨愤无处发泄。”
岳稀星哑然:“你当初就知道崔缙落崖之后没死吗?知道那尸首也是假的?”
岳清之所在的鬼花微微点头:“我自然是知道的。”
岳稀星不解,皱眉看着鬼花:“为什么不杀他?他害了我娘。”
岳清之道:“是,他害了你娘,害了我失去最爱的人,害你从小没有母亲。他该死,若是有机会,你一定要去杀了他报仇。至于当年,我不杀他,是你娘的嘱咐。”
“我娘?”岳稀星不解。
岳清之慢慢跟他解释道:“当年崔缙趁着你娘化丹最脆弱的时候暗中搞鬼,在她的体内打入了奴印的种子。”
岳稀星心里一惊,奴印他是从鬼母那里听说过的。
崔缙养得那只鹞鹰就是被种上了奴印。
而带着奴印的鹞鹰,生死都握在崔缙手里,对崔缙屈从,听其调遣。而如果崔缙身死,它也不能独活。
九烛鬼母跟他说过这奴印的来历,听说最初就是脱胎于东海黑麟蛟怪的那个麟甲咒印,后来经过居心叵测之人的加工更改,成了一种阴邪之术。
按理来说,崔缙身为中洲盟名门正派中的传人,不该会这种邪术。
可见,一开始那崔缙就不是什么好人。
岳清之看岳稀星的表情,猜想他大概对奴印有所了解,便接着说道:“一开始奴印的种子没有在你娘体内破土生长,所以我们都没能察觉。一直到你娘怀了你……崔缙种的那枚奴印,是以血脉为引。也就是说,你娘一怀孕,那枚奴印就开始破土而生了。”
岳稀星拳头握得咯咯做响,恨不得冲回二十多年前,将崔缙锤成烂泥。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他母亲费尽千辛万苦,怀上自己的同时,却也是命运黑暗的开始。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岳清之冷笑:“为什么?为了得到力量。他一直觊觎你娘的力量,又从九烛鬼母那里知悉了通天阵的秘密,知道你娘是上古灵兽,知道她可以进入雪域圣地。还有……他嫉妒我,眼红我当时比他越来越高的威望和声名,嫉妒我得到了你娘的一番情谊。而他,不管怎么小心翼翼地讨好巴结,你娘都不愿正儿八经看他一眼。”
岳稀星默然,贪心和嫉妒,足以让人变成恶魔,一心想将他人踩到脚下奴役。
“后来呢?”岳稀星又问道。
岳清之出神片刻,像是在回忆从前的时光,过了会儿才道:“你娘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崔缙的这枚奴印是以血脉为引。也就是说,她不知道崔缙的目标不止是她和她肚子里的你,还有我。那时她瞒着我,自己想了办法,费了极大的精力,让那奴印全部转移到她身上,而对你却没有影响。她自然是做到了,可也耗费了巨大的心力。”
“再然后,她就发现了我身上开始破土生效的奴印。那时她已经将近临盆,却一个人跑了出去。”
岳稀星心里揪紧:“娘是去找了崔缙?”
岳清之点头:“是,她去找了崔缙,使了些手段,终于将他制服。可是……她也因此耗尽最后一点精力,在生你的时候难产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