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我偷偷拿眼瞄过去,纪凤来正握着个贼绿贼绿的东西,细细把玩。见我瞧他,便‘嫣然一笑’:“震天雷?你扔过来,倒是不怕自己被一同炸死。”
“……”
竟然真的是震天雷。他姥姥的我都不知道雷还能这样玩!太危险了吧!本君不在的这百年间妖道到底修到了什么程度啊!
我心虚地笑了笑,眼睛紧紧盯着他手中抛来抛去的小光球,说得很诚恳,“手滑了。你看,要不,就这样还给我?”
“好啊。”
纪凤来十分慷慨,抬手就扔了过来。
“!”
我顿时惊地整个人都要跳了起来,正待出手接住,胳膊却被人一拉。许青左手迅速成印,一指点出,喝道:“破!”
那于半空的震天雷蓦然化成金光大网,倏忽一眼便朝纪凤来迎头罩去。
似是许青方才对付魔物的那一招。
他原本一直虚弱地倒在我怀中,连我都以为他气力不济,别说是纪凤来。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后手,迅速往后飞去,却仍被金网束到。一招得手,许青额间光芒大盛,他一下翻身而起,双手成印,借甲兵召六合,幻出六把剑来,想也不待想,便朝金网疾射而去。
胜负只在一瞬间。
剑消网破,光盛过日辉,眼前皆白。确实是轰然一声大响,连脚下黄土都抖了三抖。我张着嘴,瞠目结舌。待许公子皱眉啧了一声:“竟然被他跑了。”随后瞧我,问我有没有事,我才回过神来。问他:“你怎么会诛魔剑阵。”
这种只有菩提老道才会的东西。
第28章 紫气东来(一)
后来土地与我说,他是在山洞中找到那帮捕头的,一个个被扒光了吊在上头,倒也没受什么伤,神智也清醒。不过记不得自己是如何来到此处,来到之前,又做了些什么。他将那些人安置回了宋城,这才赶过来。
他来之时,这里一片焦土,草木成灰。我背着许青正要回来。
许青到底没有回答我。
并非不愿。
而是倒了下来,方才瞧着气势渗人,毕竟挨了纪凤来那么重一记,眼下敌退过后,如同强弩之末,支撑不住了。我一把揽住他时,心下怀疑他怕是连我方才问他的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虽心有疑虑,可瞧着怀中人发丝凌乱,脸色惨白,牙关紧闭,昏睡中都蹙紧了眉头,一身翠白刚从泥里打了滚回来,灰仆仆一团。就再也无法问出口。
这个人方才不惜自己也救了你,纵使他有些许隐瞒,又如何呢。
我长叹一声。很好,以命相抵的纠葛,更难解了。
刘仁情被我拎出来,带回了县衙。土地原本要施个小术法,令他清醒过来。我拦住了他,而后去后院缸里打了桶水,毫不留情往床上一泼。
“啊!”县老爷顿时就翻身坐了起来,咳着呛到的水,抹了半天脸,才看到我。他一时想不起来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自己与我说得好好的,便晕了过去。小心翼翼问我道:“文,文少爷,你方才,是不是打了我啊。”
“没有啊。”我道。
他顿时松了口气,又一脸紧张道:“那我们快去找凶手罢。他害了多条人命,绝不能令他逍遥法外。”
不错。残害他人的凶手,必然不能逍遥法外。
我瞧着他一脸愤慨地模样,淡淡道:“但是有些事情,要请刘老爷先与我说清楚。这样我才好找。你若是瞒着,找错了人,到时候受苦的怕仍是老爷你了。”
刘仁情忙不迭道:“好,你尽管问。”
“比如,当年刘老爷剿灭山贼时,是不是还见过一户人家,姓纪。”
他面带疑惑,想了想,忽然脸色大变。知道这事的人,大多已经死光。除了他的手下,火中并无活口逃出。文景昌是如何晓得的。
我瞧他面色,便知纪凤来所说八九不离十。心中只道,虽有妖魔为人不齿,人心要歹毒起来,却也更胜魔心千万倍。
刘仁情仍想故作不知:“剿匪情况紧急,我实在记不得你说过的人。”
我叹道:“你也不必记得。他们早已同山贼一道,死在火海之中。”
刘仁情暗暗松了口气。却又听道:“只是要人不知,除非莫为。有些事情,即便烧了个一干二净,太平了十年八年,也总归有个结果。”
我瞧着这位被浇了个湿透的老爷,听闻我的话后惊疑不定的神色,暗暗叹了口气。恐怕明天过后,他凉透的也不仅仅是衣服,还得是心。
他仍旧在那硬撑:“文少爷莫要转移话题。凶手一事尚未定论,却又在此说些可有可无的东西。难道文少爷是心有所知,在包庇犯人?”
我嗯了一声,这泼脏水的本领,只见长进,不见退步。
刘仁情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到我竟然还点头了。他惊地一回首,半晌才道:“徇私枉法,谁给你的胆子!”
我没有说话。
因为有人替我说了。
这天下间,自然有他愿意给胆子便有胆子的人。
“朕给的。”
门被推了开来,我恭恭敬敬叫了声:“圣上。”便也没跪。
即便他是皇帝,却仍当不得我跪。
刘仁情呆立在当下,揉着眼睛,不敢相信。
一身富贵的朱明轩负手笑了笑,自带寒气:“刘大人好好休息,朕明日再与你详谈此次宋城人命之事,包括,八年前的事。”
那颗早早便躁动不安的帝星,还是来了。
庭院中官兵不多,只有少数。我却知道,这东南西北角落里,不知道躲了多少个高手,若小皇帝有任何不妥,就能跳出来把你剁个十块八块。
院中还有人。
是文武昀。
他正偏着头,在研究外面那棵焦黑的树。
见我出来,指着这树,好奇地问我:“这是怎么弄的?”
我讪讪一笑,没敢说是躺在床上那位一个不高兴炸的。搁过往我也没想着他这看着好端端的脾气一上来就爱炸啊。
我瞧了瞧紧闭的房门,道:“他方才进来了。”
文武昀嗯了一声。他当然看见了。
我又道:“他怎么会过来的?”
“……”文武昀没答话,过了一会儿才模梭两可道,“原本就在这附近。故而来得很快。”这话没头没尾,我琢磨了会儿,瞥见文武昀不大自然的神色,忽然间心中便有了猜测。
说来。京中有个谣言。说本朝皇帝在庙中听经时,偶遇佳人,共处了一夜,第二日人却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朱明轩一时倾心不能忘怀,便四处寻找。这本是一段风流佳话,太熟悉不过,也太正常不过。如果这传闻中的佳人,不是那么……咳,英武不凡一脸严肃的话。
我咳了一声,偷眼瞧当事人。
“暧,这种话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文武昀一脸黑线:“你怎么晓得的。”
呃……
自然有弟弟获取消息的渠道嘛。“别扯开话题。快说。人都过来了。”
文武昀沉默了一下,才将事情原本讲出来。
原来他在京中时,忽觉诸事不顺,货源断了,所经生意又几番波折,心中烦闷得很。便在这时听说京中西霞山妙灵寺里的香火旺盛,几个小哥便劝他去走上一走。说不得能消消霉头。
他们是这样说的。
文武昀便去了。
可他去归去,却也不耐烦做些有的没的,命家仆随寺内师父去登记善款,自己去后头溜达。西霞山草木郁葱,不乏飞禽。山中有清泉汩汩。他一时心旷神怡,便越走越远。
文武昀讲到此处,忍了忍,没忍住:“你这是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
唔,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大约是十分八卦的表情罢。“所以你就遇到了同样乱走的香客,又相谈甚欢,还共卧了一夜,第二天发现他竟然是皇帝。”我顿了顿,补充完整,“你就跑了。”
“……”
文武昀瞧我的眼神简直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他眉头皱了半晌,才狐疑道:“你不会一直偷偷跟在我后头罢?”
我无语地望着他:“从京城跟到宋城吗?”
文武昀:“……”好像不大可能。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连这种共卧一夜的细节都说得一清二楚。
哈。我拿折扇敲了敲手心。这自然是古往今来最熟悉的版本了。
可我还有个问题:“为何你走之后,却传出他要找一个女人呢?”
文武昀僵了半天脸:“……谣言止于智者。显然你不是。”
嗯。我确实不是。我拍拍大哥的肩膀,欲语还休:“总之,多谢大哥了。”
他把我的手掸掉,面无表情:“无甚可谢。”
哎。自然是有的。
皇帝就算查出当日与他交谈甚欢的友人是京城多家铺子的掌柜,却也不一定能马上知道他是宋城文府大少爷。大哥说他原本就在附近,想来是正摸到了地方。能这么精准无比赶到,多半是文武昀主动与他联系的罢。
治官还得官。
他原本不欲与之相交,如今却主动请人入府。
这是为了我。我晓得。
我原本只以为,帝星与武星相识相交相缠,不过是天意的安排。万想不到,在其中横插了一脚推波助澜的人,竟然会是我。
我在宋城摆摊以来,已取一粒陈年旧米,一滴无根清水,一条心血织就的红线,一滴慈母指尖血。本想以血为心,以红线为经,将米作六欲,把无根清水当七情。再注入足够的修为。便可将这泥偶塑成。拿它作为武曲星君在下界的替身。